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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外道迷真性 元神助本心

  却说那怪将八戒拿进洞去道:哥哥啊,拿将一个来了。老魔喜道:拿来我看。二魔道:“这不是?老魔道:兄弟,错拿了,这个和尚没用。”八戒就绰经说道:大王,没用的和尚,放他出去罢,不当人子!”二魔道:哥哥,不要放他,虽然没用,也是唐僧一起的,叫做猪八戒。把他且浸在后边净水池中,浸退了毛衣,使盐腌着,晒干了,等天阴下酒。”八戒听言道:蹭蹬啊!撞着个贩腌腊的妖怪了!”那小妖把八戒抬进去,抛在水里不题。
  却说三藏坐在坡前,耳热眼跳,身体不安。叫声:悟空!怎么悟能这番巡山,去之久而不来?”行者道:师父还不晓得他的心哩。三藏道:“他有甚心?行者道:师父啊,此山若是有怪,他半步难行,一定虚张声势,跑将回来报我;想是无怪,路途平静,他一直去了。”三藏道:假若真个去了,却在那里相会?此间乃是山野空阔之处,比不得那店市城井之间。”行者道:师父莫虑,且请上马。那呆子有些懒惰,断然走的迟慢。你把马打动些儿,我们定赶上他,一同去罢。”真个唐僧上马,沙僧挑担,行者前面引路上山。
  却说那老怪又唤二魔道:兄弟,你既拿了八戒,断乎就有唐僧。再去巡巡山来,切莫放过他去。”二魔道:就行,就行。你看他急点起五十名小妖,上山巡逻。正走处,只见祥云缥缈,瑞气盘旋,二魔道:“唐僧来了。众妖道:唐僧在那里?”二魔道:好人头上祥云照顶,恶人头上黑气冲天。那唐僧原是金蝉长老临凡,十世修行的好人,所以有这样云缥缈。”众怪都不看见,二魔用手指道:那不是?那三藏就在马上打了一个寒噤,又一指,又打个寒噤。一连指了三指,他就一连打了三个寒噤,心神不宁道:“徒弟啊,我怎么打寒噤么?沙僧道:打寒噤想是伤食病发了。”行者道:胡说,师父是走着这深山峻岭,必然小心虚惊。莫怕,莫怕!等老孙把棒打一路与你压压惊。
  好行者,理开棒,在马前丢几个解数,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尽按那六韬三略,使起神通。那长老在马上观之,真个是寰中少有,世上全无。剖开路一直前行,险些儿不唬倒那怪物。他在山顶上看见,魂飞魄丧,忽失声道:“几年间闻说孙行者,今日才知话不虚传果是真。众怪上前道:“大王,怎么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你夸谁哩?二魔道:“孙行者神通广大,那唐僧吃他不成。众怪道:“大王,你没手段,等我们着几个去报大大王,教他点起本洞大小兵来,摆开阵势,合力齐心,怕他走了那里去!”二魔道:你们不曾见他那条铁棒,有万夫不当之勇,我洞中不过有四五百兵,怎禁得他那一棒?”众妖道:这等说,唐僧吃不成,却不把猪八戒错拿了?如今送还他罢。”二魔道:拿便也不曾错拿,送便也不好轻送。唐僧终是要吃,只是眼下还尚不能。”众妖道:这般说,还过几年么?二魔道:“也不消几年。我看见那唐僧,只可善图,不可恶取。若要倚势拿他,闻也不得一闻,只可以善去感他,赚得他心与我心相合,却就善中取计,可以图之。”众妖道:大王如定计拿他,可用我等?二魔道:“你们都各回本寨,但不许报与大王知道。若是惊动了他,必然走了风讯,败了我计策。我自有个神通变化,可以拿他。”众妖散去,他独跳下山来,在那道路之旁,摇身一变,变做个年老的道者,真个是怎生打扮?但见他──
  星冠晃亮,鹤发蓬松。羽衣围绣带,云履缀黄棕。神清目朗如仙客,体健身轻似寿翁。说甚么清牛道士,也强如素券先生。妆成假象如真象,捏作虚情似实情。他在那大路旁妆做个跌折腿的道士,脚上血淋津,口里哼哼的,只叫“救人,救人!
  却说这三藏仗着孙大圣与沙僧,欢喜前来,正行处,只听得叫:师父救人!”三藏闻得道:善哉,善哉!这旷野山中,四下里更无村舍,是甚么人叫?想必是虎豹狼虫唬倒的。”这长老兜回俊马,叫道:那有难者是甚人?可出来。”这怪从草科里爬出,对长老马前,乒乓的只情磕头。三藏在马上见他是个道者,却又年纪高大,甚不过意,连忙下马搀道:“请起,请起。那怪道:疼,疼,疼!”丢了手看处,只见他脚上流血,三藏惊问道:先生啊,你从那里来?因甚伤了尊足?”那怪巧语花言,虚情假意道:师父啊,此山西去,有一座清幽观宇,我是那观里的道士。”三藏道:你不在本观中侍奉香火,演习经法,为何在此闲行?”那魔道:因前日山南里施主家,邀道众禳星,散福来晚。我师徒二人,一路而行。行至深衢,忽遇着一只斑斓猛虎,将我徒弟衔去,贫道战兢兢亡命走,一跤跌在乱石坡上,伤了腿足,不知回路。今日大有天缘,得遇师父,万望师父大发慈悲,救我一命。若得到观中,就是典身卖命,一定重谢深恩。”三藏闻言,认为真实,道:先生啊,你我都是一命之人。我是僧,你是道,衣冠虽别,修行之理则同。我不救你啊,就不是出家之辈。救便救你,你却走不得路哩。”那怪道:立也立不起来,怎生走路?三藏道:“也罢,也罢。我还走得路,将马让与你骑一程,到你上宫,还我马去罢。那怪道:“师父,感蒙厚情,只是腿胯跌伤,不能骑马。三藏道:“正是。叫沙和尚:你把行李捎在我马上,你驮他一程罢。”沙僧道:我驮他。那怪急回头,抹了他一眼道:“师父啊,我被那猛虎唬怕了,见这晦气色脸的师父,愈加惊怕,不敢要他驮。三藏叫道:“悟空,你驮罢。行者连声答应道:我驮,我驮!”那妖就认定了行者,顺顺的要他驮,再不言语。沙僧笑道:这个没眼色的老道!我驮着不好,颠倒要他驮。他若看不见师父时,三尖石上,把筋都掼断了你的哩!
  行者驮了,口中笑道:你这个泼魔,怎么敢来惹我?你也问问老孙是几年的人儿!你这般鬼话儿,只好瞒唐僧,又好来瞒我?我认得你是这山中的怪物,想是要吃我师父哩。我师父又非是等闲之辈,是你吃的!你要吃他,也须是分多一半与老孙是。”那魔闻得行者口中念诵,道:师父,我是好人家儿孙,做了道士。今日不幸,遇着虎狼之厄,我不是妖怪。”行者道:你既怕虎狼,怎么不念《北斗经》?”三藏正然上马,闻得此言,骂道:这个泼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驮他驮儿便罢了,且讲甚么北斗经南斗经!”行者闻言道:这厮造化哩!我那师父是个慈悲好善之人,又有些外好里枒槎。我待不驮你,他就怪我。驮便驮,须要与你讲开,若是大小便,先和我说。若在脊梁上淋下来,臊气不堪,且污了我的衣服,没人浆洗。”那怪道:我这般一把子年纪,岂不知你的话说?”行者才拉将起来,背在身上,同长老、沙僧,奔大路西行。那山上高低不平之处,行者留心慢走,让唐僧前去。
  行不上三五里路,师父与沙僧下了山凹之中,行者却望不见,心中埋怨道:师父偌大年纪,再不晓得事体。这等远路,就是空身子也还嫌手重,恨不得捽了,却又教我驮着这个妖怪!莫说他是妖怪,就是好人,这们年纪,也死得着了,掼杀他罢,驮他怎的?”这大圣正算计要掼,原来那怪就知道了。且会遣山,就使一个移山倒海的法术,就在行者背上捻诀,念动真言,把一座须弥山遣在空中,劈头来压行者。这大圣慌的把头偏一偏,压在左肩背上,笑道:“我的儿,你使甚么重身法来压老孙哩?这个倒也不怕,只是正担好挑,偏担儿难挨。那魔道:“一座山压他不住!却又念咒语,把一座峨眉山遣在空中来压。行者又把头偏一偏,压在右肩背上。看他挑着两座大山,飞星来赶师父!那魔头看见,就吓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道:“他却会担山!又整性情,把真言念动,将一座泰山遣在空中,劈头压住行者。那大圣力软筋麻,遭逢他这泰山下顶之法,只压得三尸神咋,七窍喷红。
  好妖魔,使神通压倒行者,却疾驾长风,去赶唐三藏,就于云端里伸下手来,马上挝人。慌得个沙僧丢了行李,掣出降妖棒,当头挡住。那妖魔举一口七星剑,对面来迎。这一场好杀──
  七星剑,降妖杖,万映金光如闪亮。这个圜眼凶如黑杀神,那个铁脸真是卷帘将。那怪山前大显能,一心要捉唐三藏。这个努力保真僧,一心宁死不肯放。他两个喷云嗳雾照天宫,播土扬尘遮斗象。杀得那一轮红日淡无光,大地乾坤昏荡荡。来往相持八九回,不期战败沙和尚。
  那魔十分凶猛,使口宝剑,流星的解数滚来,把个沙僧战得软弱难搪,回头要走。早被他逼住宝杖,轮开大手,挝住沙僧,挟在左胁下。将右手去马上拿了三藏,脚尖儿钩着行李,张开口,咬着马鬃,使起摄法,把他们一阵风,都拿到莲花洞里。厉声高叫道:“哥哥!这和尚都拿来了!老魔闻言大喜道:“拿来我看。二魔道:这不是?”老魔道:贤弟呀,又错拿来了也。二魔道:“你说拿唐僧的。老魔道:是便就是唐僧,只是还不曾拿住那有手段的孙行者。须是拿住他,才好吃唐僧哩。若不曾拿得他,切莫动他的人。那猴王神通广大,变化多般,我们若吃了他师父,他肯甘心?来那门前吵闹,莫想能得安生。”二魔笑道:哥啊,你也忒会抬举人。若依你夸奖他,天上少有,地下全无,自我观之,也只如此,没甚手段。”老魔道:你拿住了?二魔道:“他已被我遣三座大山压在山下,寸步不能举移,所以才把唐僧、沙和尚连马行李,都摄将来也。那老魔闻言满心欢喜道:“造化,造化!拿住这厮,唐僧才是我们口里的食哩。叫小妖:“快安排酒来,且与你二大王奉一个得功的杯儿。二魔道:“哥哥,且不要吃酒,叫小的们把猪八戒捞上水来吊起。遂把八戒吊在东廊,沙僧吊在西边,唐僧吊在中间,白马送在槽上,行李收将进去。
  老魔笑道:贤弟好手段!两次捉了三个和尚。但孙行者虽是有山压住,也须要作个法,怎么拿他来凑蒸才好哩。”二魔道:兄长请坐。若要拿孙行者,不消我们动身,只教两个小妖,拿两件宝贝,把他装将来罢。”老魔道:拿什么宝贝去?二魔道:“拿我的紫金红葫芦,你的羊脂玉净瓶。老魔将宝贝取出道:“差那两个去?二魔道:差精细鬼、伶俐虫二人去。”吩咐道:你两个拿着这宝贝,径至高山绝顶,将底儿朝天,口儿朝地,叫一声孙行者!他若应了,就已装在里面,随即贴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儿,他就一时三刻化为脓了。”二小妖叩头,将宝贝领出去拿行者不题。
  却说那大圣被魔使法压住在山根之下,遇苦思三藏,逢灾念圣僧,厉声叫道:师父啊!想当时你到两界山,揭了压帖,老孙脱了大难,秉教沙门,感菩萨赐与法旨,我和你同住同修,同缘同相,同见同知,乍想到了此处,遭逢魔障,又被他遣山压了。可怜,可怜!你死该当,只难为沙僧、八戒与那小龙化马一场!这正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叹罢,那珠泪如雨。早惊了山神土地与五方揭谛神众,会金头揭谛道:这山是谁的?”土地道:是我们的。”“你山下压的是谁?”土地道:不知是谁。揭谛道:“你等原来不知。这压的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行者,如今皈依正果,跟唐僧做了徒弟。你怎么把山借与妖魔压他?你们是死了。他若有一日脱身出来,他肯饶你!就是从轻,土地也问个摆站,山神也问个充军,我们也领个大不应是。”那山神、土地才怕道:委实不知不知,只听得那魔头念起遣山咒法,我们就把山移将来了,谁晓得是孙大圣?”揭谛道:你且休怕,律上有云,不知者不坐。我与你计较,放他出来,不要教他动手打你们。”土地道:就没理了,既放出来又打?揭谛道:“你不知,他有一条如意金箍棒,十分利害,打着的就死,挽着的就伤。磕一磕儿筋断,擦一擦儿皮塌哩!”那土地山神,心中恐惧,与五方揭谛商议了,却来到三山门外叫道:大圣!山神土地五方揭谛来见。”好行者,他虎瘦雄心还在,自然的气象昂昂,声音朗朗道:见我怎的?”土地道:告大圣得知,遣开山,请大圣出来,赦小神不恭之罪。”行者道:遣开山,不打你。喝声:“起去!就如官府发放一般。那众神念动真言咒语,把山仍遣归本位,放起行者。行者跳将起来,抖抖土,束束裙,耳后掣出棒来,叫山神土地:“都伸过孤拐来,每人先打两下,与老孙散散闷!众神大惊道:“刚才大圣已吩咐,恕我等之罪,怎么出来就变了言语要打?行者道:“好土地,好山神!你倒不怕老孙,却怕妖怪!土地道:“那魔神通广大,法术高强,念动真言咒语,拘唤我等在他洞里,一日一个轮流当值哩!行者听见当值二字,却也心惊,仰面朝天,高声大叫道:“苍天,苍天!自那混沌初分,天开地辟,花果山生了我,我也曾遍访明师,传授长生秘诀。想我那随风变化,伏虎降龙,大闹天宫,名称大圣,更不曾把山神、土地欺心使唤。今日这个妖魔无状,怎敢把山神、土地唤为奴仆,替他轮流当值?天啊!既生老孙,怎么又生此辈?
  那大圣正感叹间,又见山凹里霞光焰焰而来,行者道:山神土地,你既在这洞中当值,那放光的是甚物件?”土地道:那是妖魔的宝贝放光,想是有妖精拿宝贝来降你。”行者道:这个却好耍子儿啊!我且问你,他这洞中有甚人与他相往?”土地道:他爱的是烧丹炼药,喜的是全真道人。”行者道:怪道他变个老道士,把我师父骗去了。既这等,你都且记打,回去罢,等老孙自家拿他。”那众神俱腾空而散。这大圣摇身一变,变做个老真人。你道他怎生打扮──
  头挽双髽髻,身穿百衲衣。手敲渔鼓简,腰系吕公绦。
  斜倚大路下,专候小魔妖。顷刻妖来到,猴王暗放刁。
  不多时,那两个小妖到了。行者将金箍棒伸开,那妖不曾防备,绊着脚,扑的一跌。爬起来,才看见行者,口里嚷道:惫懒,惫懒!若不是我大王敬重你这行人,就和比较起来。”行者陪笑道:比较甚么?道人见道人,都是一家人。”那怪道:你怎么睡在这里,绊我一跌?行者道:“小道童见我这老道人,要跌一跌儿做见面钱。那妖道:“我大王见面钱只要几两银子,你怎么跌一跌儿做见面钱?你别是一乡风,决不是我这里道士。行者道:“我当真不是,我是蓬莱山来的。那妖道:蓬莱山是海岛神仙境界。”行者道:我不是神仙,谁是神仙?那妖却回嗔作喜,上前道:“老神仙,老神仙!我等肉眼凡胎,不能识认,言语冲撞,莫怪,莫怪。行者道:“我不怪你,常言道,仙体不踏凡地,你怎知之?我今日到你山上,要度一个成仙了道的好人。那个肯跟我去?”精细鬼道:师父,我跟你去。伶俐虫道:“师父,我跟你去。
  行者明知故问道:你二位从那里来的?那怪道:“自莲花洞来的。要往那里去?那怪道:“奉我大王教命,拿孙行者去的。行者道:拿那个?”那怪又道:拿孙行者。孙行者道:“可是跟唐僧取经的那个孙行者么?那妖道:“正是,正是。你也认得他?行者道:那猴子有些无礼。我认得他,我也有些恼他,我与你同拿他去,就当与你助功。”那怪道:师父,不须你助功,我二大王有些法术,遣了三座大山把他压在山下,寸步难移,教我两个拿宝贝来装他的。”行者道:是甚宝贝?精细鬼道:“我的是红葫芦,他的是玉净瓶。行者道:怎么样装他?”小妖道:把这宝贝的底儿朝天,口儿朝地,叫他一声,他若应了,就装在里面,贴上一张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他就一时三刻化为脓了。”行者见说,心中暗惊道:利害,利害!当时日值功曹报信,说有五件宝贝,这是两件了。不知那三件又是甚么东西?”行者笑道:二位,你把宝贝借我看看。那小妖那知甚么诀窍,就于袖中取出两件宝贝,双手递与行者。行者见了,心中暗喜道:“好东西,好东西!我若把尾子一抉,飕的跳起走了,只当是送老孙。忽又思道:“不好,不好!抢便抢去,只是坏了老孙的名头,这叫做白日抢夺了。复递与他去道:“你还不曾见我的宝贝哩。那怪道:师父有甚宝贝?也借与我凡人看看压灾。
  好行者,伸下手把尾上毫毛拔了一根,捻一捻,叫:!即变做一个一尺七寸长的大紫金红葫芦,自腰里拿将出来道:“你看我的葫芦么?那伶俐虫接在手,看了道:“师父,你这葫芦长大,有样范,好看,却只是不中用。行者道:“怎的不中用?那怪道:我这两件宝贝,每一个可装千人哩。”行者道:你这装人的,何足稀罕?我这葫芦,连天都装在里面哩!”那怪道:就可以装天?行者道:“当真的装天。那怪道:只怕是谎。就装与我们看看才信,不然决不信你。”行者道:天若恼着我,一月之间,常装他七八遭;不恼着我,就半年也不装他一次。”伶俐虫道:哥啊,装天的宝贝,与他换了罢。”精细鬼道:他装天的,怎肯与我装人的相换?伶俐虫道:“若不肯啊,贴他这个净瓶也罢。行者心中暗喜道:“葫芦换葫芦,余外贴净瓶,一件换两件,其实甚相应!即上前扯住那伶俐虫道:“装天可换么?那怪道:但装天就换,不换,我是你的儿子!”行者道:也罢,也罢,我装与你们看看。
  好大圣,低头捻诀,念个咒语,叫那日游神、夜游神、五方揭谛神:即去与我奏上玉帝,说老孙皈依正果,保唐僧去西天取经,路阻高山,师逢苦厄。妖魔那宝,吾欲诱他换之,万千拜上,将天借与老孙装闭半个时辰,以助成功。若道半声不肯,即上灵霄殿,动起刀兵!
  那日游神径至南天门里灵霄殿下,启奏玉帝,备言前事,玉帝道:这泼猴头,出言无状,前者观音来说,放了他保护唐僧,朕这里又差五方揭谛、四值功曹,轮流护持,如今又借天装,天可装乎?”才说装不得,那班中闪出哪吒三太子,奏道:万岁,天也装得。”玉帝道:天怎样装?哪吒道:“自混沌初分,以轻清为天,重浊为地。天是一团清气而扶托瑶天宫阙,以理论之,其实难装。但只孙行者保唐僧西去取经,诚所谓泰山之福缘,海深之善庆,今日当助他成功。”玉帝道:卿有何助?哪吒道:“请降旨意,往北天门问真武借皂雕旗在南天门上一展,把那日月星辰闭了。对面不见人,捉白不见黑,哄那怪道,只说装了天,以助行者成功。”玉帝闻言:依卿所奏。
  那太子奉旨,前来北天门,见真武备言前事。那祖师随将旗付太子。早有游神急降大圣耳边道:哪吒太子来助功了。”行者仰面观之,只见祥云缭绕,果是有神,却回头对小妖道:装天罢。”小妖道:要装就装,只管阿绵花屎怎的?行者道:“我方才运神念咒来。那小妖都睁着眼,看他怎么样装天。这行者将一个假葫芦儿抛将上去。你想,这是一根毫毛变的,能有多重?被那山顶上风吹去,飘飘荡荡,足有半个时辰,方才落下。只见那南天门上,哪吒太子把皂旗拨喇喇展开,把日月星辰俱遮闭了,真是乾坤墨染就,宇宙靛装成。二小妖大惊道:“才说话时,只好向午,却怎么就黄昏了?行者道:“天既装了,不辨时候,怎不黄昏!”“如何又这等样黑?”行者道:日月星辰都装在里面,外却无光,怎么不黑!”小妖道:师父,你在那厢说话哩?行者道:“我在你面前不是?小妖伸手摸着道:只见说话,更不见面目。师父,此间是甚么去处?”行者又哄他道:不要动脚,此间乃是渤海岸上,若塌了脚,落下去啊,七八日还不得到底哩!”小妖大惊道:罢,罢,罢!放了天罢。我们晓得是这样装了。若弄一会子,落下海去,不得归家!
  好行者,见他认了真实,又念咒语,惊动太子,把旗卷起,却早见日光正午。小妖笑道:妙啊,妙啊!这样好宝贝,若不换啊,诚为不是养家的儿子!”那精细鬼交了葫芦,伶俐虫拿出净瓶,一齐儿递与行者,行者却将假葫芦儿递与那怪。行者既换了宝贝,却又干事找绝:脐下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变作一个铜钱,叫道:“小童,你拿这个钱去买张纸来。小妖道:何用?”行者道:我与你写个合同文书。你将这两件装人的宝贝换了我一件装天的宝贝,恐人心不平,向后去日久年深,有甚反悔不便,故写此各执为照。”小妖道:此间又无笔墨,写甚文书?我与你赌个咒罢。”行者道:怎么样赌?小妖道:“我两件装人之宝,贴换你一件装天之宝,若有反悔,一年四季遭瘟。行者笑道:“我是决不反悔,如有反悔,也照你四季遭瘟。说了誓,将身一纵,把尾子跷了一跷,跳在南天门前,谢了哪吒太子麾旗相助之功。太子回宫缴旨,将旗送还真武不题。这行者伫立霄汉之间,观看那个小妖。毕竟不知怎生区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