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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鲁和无尾大侠

命运开始捉弄他了,可他一点儿预感也没有。

他的名字叫布克,是老鼠世界的一名普通公民。他同自己的家族一起居住在一座粮食仓库里。他们的生活虽然充满了惊险和曲折,但也有无穷的乐趣。布克喜欢自己的同胞,他和他们在一起时感到幸福,布克害怕孤独。

最近一段时间,仓库里戒备森严,到处是老鼠夹子和猫。三天来,老鼠家族已经有五名成员遇难,大家再也不敢出去弄食物了。

库存的食物已经吃光了,老鼠们饿得四肢发软。

“我出去弄点儿吃的。”布克不甘心就这样饿死。

“太危险,听咱们的邻居黑眼球说,全城都在灭鼠。”

布克的哥哥说。黑眼球是居住在糖果店里的另一个老鼠家族的成员。

“咱们不能等死。我去找些食物。”布克下了决心。食物对家人的诱惑太大了,同胞们同意让布克去冒险。天黑了,布克悄悄钻出洞,他溜到了仓库外边。仓库里布满了老鼠夹子,他不敢在仓库里找食物。布克沿着一条他经常走的秘密小路来到街上。在一堆垃圾桶旁,他闻到了香味儿。布克咽了一下口水,他躲在阴影里仔细观察垃圾四周,没有可疑的迹象。布克蹑手蹑脚走到垃圾桶旁,他看见一个破盆旁边有一包油乎乎的纸,香味儿就是从纸包里发出的。他在纸包旁停下来,认真地分析这是不是陷阱。纸包挺大,里边不可能是满满一包吃的。如果有危险,肯定就藏在纸包里。布克判断。他转身想走,香味儿又把他勾回来。他实在太饿了。布克决定冒一次险。

他一寸一寸地向纸包逼近,香味儿越来越浓,布克将手伸进纸包,就在这同时,纸包突然弹起来,布克明白中计了,他转身想跑,已经晚了。隐藏在纸包里的带网的夹子将布克生擒了。

从旁边的楼房里钻出一个人,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走到垃圾桶旁边,弯腰拾起老鼠夹子。

布克恐惧地盯着他。这人三十多岁,个子偏低,尽管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布克还是感觉到他身上浸透着一股土气。

他和布克的眼光对视了两秒钟,冷笑了一声。布克打了个哆嗦,他的蓝领带给布克留下的印象很深,不知为什么。

蓝领带拎着老鼠夹子走进楼房,看样子是他的家。

一个女人在看电视。

“又逮着一只。”蓝领带举起老鼠夹子。

“一共多少只了?”女人问。

“你数数。”蓝领带说。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她从床底下拽出一个牛皮纸口袋,往地上一倒。布克眼睛瞪圆了,他感到血往头上涌,全身冰凉。从纸口袋里倒出了数百条老鼠尾巴!

“一五、一十、十五……”女人用一根木棍数着。

“多少?”蓝领带问。

“加上刚捉的这只,一共一百三十八条。”女人说“一条卖五块钱,就是……”蓝领带心算。

“拿这个。”女人递给丈夫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顿按。

“六百九十块!”蓝领带眉飞色舞。

“再抓两只,凑七百整。”女人兴奋地说。

“也不知是哪个单位的领导先想出这交老鼠尾巴的主意的,真伟大!”蓝领带说。

“该给他提成。”女人说。渐渐地,布克听明白了。现在全市在开展灭鼠运动,一些单位规定每位工作人员要交五条老鼠尾巴,以表明你消灭了五只老鼠。逾期不交,扣发奖金。可并不是人人都能抓住老鼠的,于是自由市场上就出现了卖老鼠尾巴的贩子。蓝领带就是老鼠尾巴贩子。布克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了。

“先把这只老鼠放进水池里淹死。”蓝领带吩咐女人。

“要是把老鼠都灭光了,咱们还怎么发老鼠财?”女人忽然想到了新问题。

“这……”蓝领带也感到自己目光太浅。

“咱们别把它弄死,就把尾巴割下来,然后把它放了。”女人智商不低。

“真有你的!”蓝领带亲了女人一口。

“干吧。”女人递给丈夫剪刀。蓝领带把布克从网子里拿出来,右手操纵剪刀夹住了布克的尾巴。

布克使劲儿扭动身体挣扎,只听咔嚓一声,布克疼得昏了过去。

布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垃圾桶旁边,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动了一下身体,屁股上传出阵阵疼痛,布克感到腿发软,站不起来。只要天一亮,布克就没命了,他很清楚这一点。布克想起了自己的同胞,他身上有了力量。

布克忍着疼痛站起来,朝自己的家走去。这段路显得真长。他终于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家里。看见布克回来了,同胞们围上来。

“弄到吃的了吗?”

“外边风声怎么样?”

“食物在洞外吗?”

“……”布克摇摇头。看见自己的同胞,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亲切和踏实。

布克的哥哥发出了惊叫:“布克,你的尾巴呢?”大家都绕到布克身后,看他秃秃的屁股。

“被人给剪了……”布克委屈地说。

“剪了?你是怎么回来的?”布克的爸爸问。

“那人放了我。”布克抽泣起来。

“放了你?”妈妈大吃一惊。人抓住老鼠还会放了?谁也不信。老鼠们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别是布克给人类当了密探吧?”

“人怎么会放他回来呢?太可疑了。”

“秃尾巴老鼠,多给咱们家庭丢人!”

“咱们不能让他留在家里!”布克预感到不妙。哥哥走过来,说:“我们家族不能收留没有尾巴的老鼠。”

“怎么是收留?我本来就是这个家的成员。”布克慌了。

“你肯定同人类有协议,要不人干吗放你回来?”

爸爸严厉地质问儿子。

“真的没有!”布克申辩。

“从今天起,你不是我们家的成员了!”哥哥凶狠地甩过来一句话。

“不,我是!不!不!”布克大声喊着,泪水蒙住了他的眼睛。几只老鼠过来架起布克往外拖。

“妈妈,别轰走我!”布克绝望地看着妈妈。他知道只要一出去,等待他的就是死亡。

“我不是你妈妈。”妈妈一扭头。布克被拖出洞外,当他回身往洞里跑时,发现洞口的门已经堵住了。仓库外边传来几声猫叫。仓库里开始有人走动。

待在这儿,用不了五分钟就会被人或猫发现。

“干脆死了好。”布克想。说来也怪,越是不容易活就越是想活。布克决定冒险出去投奔他的未婚妻家。

布克的未婚妻家是开饭馆的。他家居住在人类的一座饭馆里,于是也模仿着人的样子在老鼠世界开了家饭馆。布克的未婚妻叫点子,点子的爸爸看中了布克家有吃不完的粮食,能给他的饭馆提供货源,于是就同布克的爸爸攀了这门亲事。

按照两家商定好的日期,再有一个月,布克和点子就要结婚了。布克只有投奔点子家这一条路了。大白天去点子家,成功率极低,布克没别的办法。布克绕过一个老鼠夹子,躲到粮袋后边,窥视门口。门口人来人往,搬运工们推着小车往外运粮食。

“走出去是不可能的。”布克想。一辆小车停在布克身旁那堆粮袋边上,搬运工往车上装粮袋。布克灵机一动,他钻到小车下边,抓住底盘上的一根钉子,身体紧贴在车底盘上。车子来到库房外边,当经过一片草地时,布克松手落在草地上。小车过去后,布克借着草丛的掩护离开了仓库。经过千难万险,布克终于来到了点子家。

“布克,大白天你怎么跑来了?”点子见到布克,吃了一惊。

“我……”布克不知从何说起。点子的父母从里屋出来。 布克抽泣着把丢掉尾巴的经过以及家人把他轰出来的事都说了。

“请你们收下我吧。”布克恳求道。点子和父母对视了几秒钟。

“我的女儿不能嫁给没尾巴的老鼠!”丈母娘先开口了。

“对,太荒唐了!”老丈人紧跟。

“这……”布克慌了,他看着点子,“点子,你……”点子白了布克一眼,转身进里屋去了,身后甩来一句话:“丑八怪!”

“点子!点子!!”布克想追上去。

“站住,还往哪儿进?”点子的四个哥哥出马了。布克恐惧地站住了。

“出去!”点子的大哥一字一句地说。

“我和点子的事?”布克心头还存着一线希望。

“吹了!”点子的二哥一挥手。

“除非你马上长出一条尾巴来。”丈母娘挖苦女婿。布克不是壁虎,他长不出新尾巴。

“让我待到晚上再出去行吗?”布克乞求。

“不行!”大家异口同声。布克被推了出去。他走投无路了。

一个行人最先发现了布克,他大叫起来:“老鼠!

老鼠!打老鼠呀!”

“在哪儿?老鼠在哪儿?”

“在那儿!台阶旁边!”

“打呀!”

“堵住它的路!”整条街上的人都加入了追打布克的队伍。人们喊叫着奔跑着。布克抱头鼠窜。他一会儿钻进售货车下边,一会儿躲进花坛,无论他藏到哪儿,都被人们轰出来。布克的胆被吓破了,他只感到天旋地转,日月无光,满眼是人,满耳骂声。包围圈渐渐形成了,布克无路可逃了。布克的右边是一个小男孩,他手里拿着一把扫帚。

布克硬着头皮朝小男孩跑过去,小男孩举起了扫帚。

就在一刹那间,男孩子同布克的目光接触了。布克眼中那绝望、乞求、恐惧的神色使男孩子心头一震,他一抬腿,放布克过去了。

布克来不及细想,他拼命跑进一条胡同,直跑到腿抽筋,才一头倒在一堆破砖头后边。不到一天时间,布克的命运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就因为少了一条尾巴!布克恨那个割掉他尾巴的贩子,恨他的那些六亲不认的同胞,恨点子和她的家人。布克决定复仇。

碎砖头里有半根胡萝卜,布克狼吞虎咽地吃了它,恢复了体力。天黑后,布克从碎砖头堆里跑出来,他屁股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这天夜里是阴天,没有月亮和星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为布克的行动提供了方便。布克经过一个院落时,听到有声音叫他。

“帮帮忙,救我出去行吗?”从院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布克忙闪在一棵小树后边,探出头往院子里看。一个铁笼子里关着一只灰兔子。

“救救我!”灰兔子朝布克这边喊。布克判断这不是陷阱后,轻轻来到铁笼子旁。

“怎么回事?”布克问。

“这家的主人今天从野外把我抓来,明天早晨就要杀了我吃肉,求求你帮忙放我出去。”灰兔子恳求道。布克一眼看见兔子几乎没有尾巴,他可怜起兔子来。

“行,我帮你。”布克答应了。笼门是用铁丝拴上的。布克弄不动铁丝,只得用牙咬。灰兔子感动地看着。笼门打开了。灰兔子噌地一下就钻出笼子,其动作之敏捷,是布克在城里从那些家兔身上从未见过的。

“快跑!”灰兔子招呼布克。布克跟着灰兔子跑到安全地带。

“谢谢你!”灰兔子感激地对布克说。

“没什么。”布克直喘气。

“哎,你的尾巴呢?”灰兔子惊讶了。布克把一天来的遭遇讲给兔子听。

“那个割你尾巴的人真坏。你的老鼠同胞更坏,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灰兔子愤愤不平地说。

“我要报仇。”布克斩钉截铁地说。

“我帮你。”灰兔子要报答布克。

“你?”布克一愣。

“你别小看我,我可比那些屁本事没有的家兔厉害多了。再说,我们兔子在人间名声比你们好,咱俩要是联手,准能干大事!”灰兔子智商不低。

布克的眼睛闪光了,他意识到自己同灰兔子联盟的意义了。

“行,干!”布克说。

“咱们先认识一下,我叫灰耳朵,你呢?”灰兔子说。

“从现在起,咱们就是无尾大侠。”

“对,无尾大侠!”布克和灰耳朵结盟了,他们制订了复仇计划。第一个目标是布克的同胞。

布克和灰耳朵用了五天时间做准备工作。他们从商店里搞来了黑布条,在上边挖了两个窟窿,然后系在脸上,像真正的蒙面大侠。

灰耳朵又从木偶剧团找了几个木偶,有猫,有狗,有老鼠,他像戴头盔似的戴上其中的一个,装扮成猫、狗或老鼠,像极了。

一切准备就绪,复仇计划开始。这天夜里,灰耳朵装扮成狗,驮着布克出发了。布克全身披挂,骑在灰耳朵身上,威风凛凛。他们大摇大摆走进仓库。两只猫听见动静走过来。

“狗?”一只猫对另一只猫说。猫怕狗,她们肃然起敬地冲狗致意。

“这么晚了,你们还不睡觉?”灰耳朵装着狗的声音说话。

“我们在值班,抓老鼠。”一只猫汇报。

“哪里有什么老鼠?自己折腾自己!你们都出去,我要在这儿玩一会儿。”灰耳朵说。 “这……”两只猫对视了一下,她们觉得这狗走路和说话的样子都挺怪。还有狗身上的那个侠客,身上的气味儿对猫也挺有诱惑力。 “还不快滚!”布克大吼一声,拔出了宝剑——一把真正的袖珍宝剑,从工艺美术商店弄来的。两只猫吓得逃出仓库。布克指引灰耳朵来到老鼠洞跟前。灰耳朵摘下套在头上的狗面具,换上老鼠面具,变成了一只大老鼠。布克钻进自己的家。

“你是谁?干什么的?”布克的同胞们看见进来一个蒙面大盗似的东西,马上进入临战状态。

“我是鼠王的大臣,特来传旨。”布克耀武扬威地按着宝剑说。

“鼠王!”大家一惊。一座城市只有一个鼠王,他们谁也没福气见过鼠王。

“冒充的吧?”布克的哥哥提醒大家。

“鼠王就在你们门口!”布克宣布。

“啊?!”大家又吃一惊。一只老鼠跑到洞口往外一看,真有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

“真是鼠王!”那只老鼠跑回来说。鼠王驾到,老鼠们诚惶诚恐。

“还不快列队迎驾!”布克厉声喝道。老鼠们排好队,可没人敢先出去,怕猫。

“出去呀!”布克说。

“外边……有……猫……”布克的爸爸说。

“鼠王驾到,猫还敢逞凶吗?”布克捋捋胡子。老鼠的心里踏实了,排着队钻出鼠洞。布克的爸爸带头给鼠王跪下了,其他老鼠也都下跪。

“鼠王陛下大驾光临,我们全家不胜荣幸。”布克的哥哥说。

“嗯。”鼠王点点头,开始训话,“最近人间正在开展灭鼠活动,我们老鼠的处境非常危险。朕想出一个对策,能挽救老鼠家族。”老鼠们喜形于色。

“每只老鼠都把尾巴割掉。”鼠王说。

“啊——”众鼠愣了。

“割尾巴?”布克的妈妈以为听错了。

“对,割尾巴!人间现在收缴我们老鼠尾巴,只要把尾巴都交上去,他们就以为老鼠都被消灭了。”鼠王说完转过身子,“你们看,朕的尾巴已经割掉了。”

众老鼠一看,真的,鼠王已经带头把尾巴割了。再一看蒙面大臣的屁股,也没了尾巴。老鼠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想起了布克。

“所有老鼠都割尾巴?”布克的爸爸不放心地问。

“当然。”鼠王点头。

“怎么割?”布克的妈妈问。

“用刀。”鼠王冲布克点点头。布克将一把刀扔到地上。

“不打麻药?”布克的哥哥慌了。

“对。”鼠王说。

“快割!”布克下令。

“谁给我们割?”

“互相割。”布克说。

“这……”老鼠们为难了。

“按大小个排队,大个给小个割,最后一个再转过去给头一个割。”鼠王想出办法。老鼠们还在犹豫。

“快!”鼠王发火了,他闷在假面具里憋得难受。老鼠们吓坏了,忙按高矮排成队。布克把刀递给个子最高的爸爸。布克的爸爸攥住了个头仅次于他的大儿子的尾巴,另一只手举起了刀。

布克的哥哥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手起刀落。一声惨叫。尾巴断了。

布克想起自己断尾后遭家人驱逐的情景。他的眼角发湿。他恨自己的同胞,恨老鼠。

布克的哥哥忍着疼痛割掉了妈妈的尾巴,妈妈含泪断了女儿的尾巴——女儿素以尾巴漂亮而闻名于鼠界。不到半小时,布克家的老鼠都没有尾巴了。

灰耳朵和布克的第二个目标是点子家。

这天深夜,点子家灯火辉煌。点子举行结婚典礼。点子的父母弄了个倒插门的女婿——居住在罐头食品厂的老鼠家庭的公子。

来参加点子婚礼的老鼠络绎不绝。点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站在门口欢迎客人。

新郎满面春风地给客人递好吃的。点子的父母和亲家寒暄着。此次能同居住在罐头食品厂的老鼠家族攀亲,对于点子家的餐馆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今后还得请亲家多多关照!”点子的爸爸说。

“责无旁贷,责无旁贷。”亲家母连连点头表示没问题。

“爸爸,来了位陌生客人要见您。”点子走过来对爸爸说。

“失陪了。”点子的爸爸冲亲家点点头,随女儿来到客厅。化了装的布克站在客厅里。

“您是……”点子的爸爸觉得这老鼠有些面熟。

“我是从外国来的老鼠,今天路过府上,正巧碰上公主结婚,特来祝贺。”布克说。外国来的老鼠!还称点子是“公主”!点子的爸爸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我觉得……”外国老鼠欲言又止。

“请直言。”点子的爸爸很想听外国老鼠的高见。

“凭公主的姿色,凭您的家产,这门亲事可有点儿亏呀!”布克惋惜地点点头。

“这……”点子的爸爸不知外国老鼠什么意思。

“我有位朋友,他们家族住在一座综合食品厂里,知道吗,综合食品厂!什么食品都有。他们家世袭垄断了整个食品厂的食品,他是该家族唯一的公子。要是你有意把女儿嫁给他,我可以帮你们搭桥。”布克绘声绘色。

“真的?!”点子的爸爸兴奋了,他早就想同一家住在什么食品都有的地方的老鼠家族攀亲,省得有了罐头没有粮食有了肉食少了水果,谁让他只有一个女儿。 “他就在外边,跟我一同来贵国旅游的。”布克说。

“那以后货怎么运到我这儿来呢?”点子的爸爸考虑周全。

“他们家的一个亲戚垄断着我国至贵国的国际航线,以后每天用飞机给你运货,你能天天卖外国货,保准生意兴隆。”

“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女婿!”点子的爸爸拍板了。布克带点子的爸爸来到外边的一棵大树下,见到了那只灰耳朵装的大老鼠。

“这么魁伟!”点子的爸爸脱口而出。

“人家吃得好呀!”布克加个注脚。

“他愿意吗?”点子的爸爸有点担心人家瞧不上自己又瘦又小的女儿。

“包在我身上。”布克走到外国巨鼠公子前小声说着什么。

“他同意了。”布克告诉点子的爸爸。点子的爸爸一蹦一尺多高。

“你快把家门拓宽,让新郎进屋!”布克提醒点子的爸爸。点子的爸爸连忙跑回家。他迅速把家人召集起来,宣布了自己的新决定。家人一阵欢呼,他们要开外国风味儿的餐馆了。

点子的父母在儿子的保驾下,正式向亲家宣布退婚。

“这……”亲家懵了。

“你的儿子太丑,配不上我女儿!”点子的妈妈说。

“可她从没说过!她还一直夸他漂亮呢!”亲家母不干。

“他品质不好。”点子红着脸说。

“品质?品质好还叫老鼠吗?”亲家公急了,说出了诬蔑老鼠家族的话。

“什么?你个老不死的,敢骂老鼠!”点子的哥哥们一拥而上,把新郎和他的父母抬起来扔出了屋子。客人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都围过来看热闹。与此同时,家门扩宽了,足足能进一只猫。点子家顾不上安全了。

“迎新郎——”布克一声长音。灰耳朵戴着大红花进屋同点子见了面。客人们都夸点子的爸爸好眼力。布克注意到,点子看灰耳朵时眼睛中露出的秋波,同和布克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布克还注意到,点子同刚才那位新郎吹灯拔蜡时的表情同和布克吹灯时也一样。

“入洞房——”点子的哥哥们生怕这门好亲事有变,连忙宣布新郎新娘入洞房。

灰耳朵和点子进了新房。大家在外边喝酒聚餐。突然从新房中传出点子的惨叫声。客人们觉出不妙,纷纷站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正常的,正常的。”点子的妈妈告慰客人们。不一会儿,新郎官从新房里出来了。 对点子的爸爸说。

“太好了,快去快回!”岳父满脸堆笑。布克和灰耳朵扬长而去。

“点子怎么不出来?”客人们问。

“大概正在更衣,我进去看看。”点子的妈妈走进新房。

“妈呀——”点子的妈妈成年后第一次喊妈。大家拥进新房。点子被自己的尾巴捆在椅子上,尾巴被割下来了。

点子的身体下边浸着血。

一个星期以来,老鼠世界乱了方寸。人类和猫类都从未使老鼠世界这般混乱和恐怖过。

一大一小两位无尾大侠在老鼠世界神出鬼没,杀富济贫,手段出奇,方法不重复,来无影去无踪,弄得老鼠们惶惶不可终日。

鼠王不断接到报告,说是两个歹徒冒充他行骗。鼠王发了无数个通缉令,可就是抓不到无尾大侠。到头来,鼠王收到了一封恐吓信,是无尾大侠写的。信上说,如果鼠王再敢与他们作对,他们就要对鼠王下手了。鼠王表面上神圣不可侵犯,其实色厉内荏,一封信就把他老人家吓住了,急忙悄悄地撤了通缉令。无尾大侠更加有恃无恐了。有点儿财产和地位的老鼠家族对无尾大侠怕得要死话说布克一家被无尾大侠断尾后,处境越来越糟。 每当他们外出时,都要遭到同胞的嘲笑和戏弄。

“我受不了了,咱们得想办法!”一天,布克的哥哥说。

“只有大家都没了尾巴,咱们才不会受歧视。”爸爸老奸巨猾。

“现在咱们就去割别的老鼠的尾巴!”妈妈也忍无可忍了。布克全家出动,洗劫了邻近的一家老鼠——把他们的尾巴都割了。那家老鼠也不甘忍受这耻辱,又去割另一家老鼠的尾巴。转眼间,老鼠世界自相残杀起来,开始了互相割尾巴运动。长着尾巴的老鼠不敢外出,否则随时有被无尾同胞断尾的危险。有的老鼠为了护尾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渐渐地,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无尾老鼠比有尾老鼠的数量多了,有尾老鼠处于劣势了。有尾老鼠们纷纷自行断尾。

蓝领带发了大财,他四处收集鼠尾出售。全城的公民都知道蓝领带出售鼠尾,纷纷前来购买,以便回去交给上司完成任务,确保奖金数额不变。

上缴到市灭鼠委员会的老鼠尾巴堆成了山。经过电子计算机精确计算,老鼠尾巴的数量已同本市老鼠的数量完全吻合。也就是说,全城的老鼠都消灭了!

灭鼠委员会决定三天后召开庆祝大会,庆祝该城成为无鼠城。灭鼠委员会还邀请世界卫生组织的权威人士参加大会。

粮食专家提出,既然老鼠没有了,就不应该让猫再浪费粮食。于是,全城又开始了铲猫行动。不到两天时间,全城的猫都被处决了。

老鼠们看到冤家猫通通被人处死,兴奋得奔走相告。他们如果知道断尾有这么大好处,早就断了。

在全城召开庆祝无鼠城大会的前一天晚上,每个老鼠家族的成员都收到一封无尾大侠写来的信。信上说:明天上午8点,全城的老鼠都去××地集合,若有不去者,后果自负。

老鼠们一看信的落款是无尾大侠,谁也不敢不去。第二天早晨,数万只老鼠来到指定地点集合。现在他们可以大摇大摆地出来了,再不用怕猫的袭击了。

庆祝无鼠城大会在市中心广场举行,主席台上坐着国外来宾和各级首脑。由于这是世界上第一座无鼠城,所以引起了全世界的兴趣,电视台向全球进行实况转播。

8点整,庆祝大会开始,乐队奏《灭鼠进行曲》。正当市灭鼠委员会主席向来宾和市民汇报灭鼠经验时,只见会场上骚动起来。

“肃静,肃静!”大会主持人握着扩音话筒,像是要把话筒吃下去。全场乱了。主席台上的人往下仔细一看,都呆了。几万只没有尾巴的老鼠排着整齐的队形在一只巨鼠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通过主席台前方。

“这……”灭鼠委员会主席满脸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主席台上的来宾们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还不快抓住它们。”灭鼠主席冲着台下的人们喊。没人行动。见到这么多无尾老鼠结队而行,人们害怕。来宾们笑着说着站起来离开了会场。

灭鼠主席这才知道自己受骗了。原来市民们是把老鼠尾巴割下来上交的。灰耳朵率领众无尾鼠游行完毕后,同布克来到一个电话亭。灰耳朵爬上放电话的台子,拿起话筒。

“82651774。”布克告诉灰耳朵灭鼠委员会的电话通了。

“是灭鼠委员会吗?”灰耳朵问。

“对。”话筒里说。

“找灭鼠主席。”

“我就是。”

“向您报告一件事。”

“说吧。”

“咱们城市专门有一个人割老鼠尾巴卖,他住在××区×号楼×单元××号。”

“真的?”

“你们可以去他家查查,他还藏着不少老鼠尾巴呢。

不少市民知道他专卖鼠尾。”啪!对方把电话挂了。

“走,咱们去蓝领带家看热闹吧。”布克对灰耳朵说。

灭鼠主席向警察报了案。十分钟后,警车呼啸着开到了蓝领带家门口。

“你们……走错了吧?”蓝领带开门一看是警察,慌了。警察递给他搜查证。蓝领带脸色白了。警察从蓝领带家搜出几百条老鼠尾巴和大捆的钞票手铐将蓝领带的左右两手联袂。

“我没犯法!”蓝领带嚷起来。

“你破坏灭鼠运动!”灭鼠主席厉声喝道。他恨死这个蓝领带了,是这个鼠尾贩子使他当众出丑。

“带走!”警察一挥手。蓝领带被押上了囚车。灰耳朵和布克躲在楼门口的花坛里,开心极了。法院判处蓝领带有期徒刑十年。蓝领带被投入监狱。蓝领带来到监狱的第二天,灰耳朵和布克光临他的牢房。

“你好。”布克对蓝领带说。蓝领带看看四周,没人呀。

“往下看。”布克提醒说。蓝领带低头看见一只无尾老鼠和一只兔子。

“你还认识我吗?”布克问。老鼠在人眼里都长得一个样,就像人在老鼠眼里也是长得一样。蓝领带认不出布克了。

“我就是你割掉尾巴后放走的第一只老鼠。”布克说蓝领带想起来了。

“你付出的代价不小啊。”灰耳朵在一旁插话。一只老鼠和一只兔子到牢房来看他,使蓝领带毛骨悚然。

布克既恨蓝领带又感谢蓝领带。是蓝领带使他离开了自己的家族。又是蓝领带使布克看到了自己的同胞的恶劣品质。还有,如果没有蓝领带,布克也不会认识灰耳朵,从这个角度看,布克更应该感谢蓝领带。

“我吩咐我的同胞关照你。”布克对蓝领带说。布克和灰耳朵给住在监狱的老鼠们下达了任务:每天没收监狱发给蓝领带的食物的三分之二。

每当监狱给蓝领带送饭时,几百只老鼠就来抢他的饭。蓝领带已经瘦得几乎可以从铁窗上的铁栏杆缝儿里越狱了。

灭鼠委员会动员市民开展第二次灭鼠运动,这次灭鼠没有猫参加了,任务全部落在了人的肩上。有关部门规定,全城无论大人小孩儿限一星期内必须交全鼠(缺尾巴可以)一只,否则罚款三千元并将该市民所在单位命名为“最不卫生单位”。

市民们发疯似的找老鼠。各研究机构在一夜之间研制出了“超声波捕鼠仪”“速效灭鼠器”“红外线探鼠洞机”“全方位测鼠器”“横向跟踪老鼠机”“核动力多功能无污染集团探鼠表”等等。

布克不心疼自己的同胞,“他们要是心眼儿好,落不到这个下场。”布克想。

“我想回家了。”一天,灰耳朵对布克说。他觉得城里闹得慌。再说,他也想家了。

“我跟你去。我也不想在城里待着了。”布克离不开灰耳朵了。

“太好了。”灰耳朵笑了,他也舍不得同布克分手。他是世界上第一只同老鼠交朋友的兔子。他很珍惜同布克的友情。

这天下午,灰耳朵和布克动身了。他们走到一片小树林旁边时,看见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围着一个男孩子嚷嚷。好奇心使布克停下来。

“咱们到近处看看。”布克对灰耳朵说。他们悄悄接近那群孩子。

“咱们班就差你没交老鼠了,你想给咱们班脸上抹黑呀!”一个胖胖的男孩子用手指狠狠捅了一下中间那个男孩子的头。

“给全校抹黑!”一个女孩子尖着嗓子喊。

“快说,你为什么不交?小傻瓜!”

“你是不是和老鼠是亲戚?”

“瞧你那德性,连只老鼠都抓不住!”

“……” 布克突然愣住了。那被围攻的男孩子正是上次在大街上救了他的男孩子!对,没错,是他!男女孩子们开始动手了,他们往“小傻瓜”身上吐唾沫,抡起书包打他的头,还往他身上扬土……

“灰耳朵,那被打的孩子救过我。咱们得帮他!”布克急了。

“我把他们引走,你在这儿等我。”灰耳朵噌地一下蹿过去,故意引起那帮孩子的注意。

“看,兔子!”一个男孩子先发现了。

“抓住它!”

“追呀!”孩子们呼啦一下追灰耳朵去了。只剩下“小傻瓜”

自己在原地抹眼泪。

“你还认识我吗?”布克来到“小傻瓜”身边。

“小傻瓜”吓了一跳,当他看清面前是只小老鼠时,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第一个念头是抓住它。

“你上次在大街上救了我,谢谢你。”布克感激地说。

“小傻瓜”认出布克来了,是上次他放走的那只老鼠!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抓老鼠的念头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是我的朋友灰耳朵把他们引走的。”布克说。

“兔子是你的朋友?”“小傻瓜”觉得好玩极了。

“是呀。就为了交不出老鼠,他们欺负你?”布克不理解人类之间也会互相欺负。

“嗯。”“小傻瓜”眼睛又无神了。

“我帮助你!”布克要报答救命之恩。

“你?”“小傻瓜”不知道这么小的老鼠怎么帮他。

“我和灰耳朵去治治那帮孩子!”布克咬牙切齿。

“治他们?怎么治?”

“你别管了,我们自有办法。”布克在转眼珠。

“小傻瓜”忽然感到布克和他的同伙本事很大,他想象着一只老鼠和一只兔子治他的同学的情景,他背上直冒冷气。

“你不能害他们!”“小傻瓜”不同意。

“为什么?”布克问。

“不好。”“小傻瓜”只吐出两个字。布克突然觉得自己看见了金子。

“再说,你就是治了他们,我还是交不出老鼠呀!” “小傻瓜”愁眉苦脸地说。

“这倒是。”布克想。布克看着“小傻瓜”,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他要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帮助“小傻瓜”。

“你快走吧,一会儿他们回来该抓你了。”男孩子提醒布克。布克心里一动,他想出了办法。在一瞬间,布克觉得自己变成了金子。

“你把我交了吧。”布克对男孩子说。

“什么?”男孩子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把我交出去,他们就不欺负你了。”布克一字一句地说。

“不!”“小傻瓜”坚决不干。

“你必须交!”布克往“小傻瓜”的书包里钻。

“小傻瓜”躲着。灰耳朵跑回来了。

“布克,咱们走吧!”灰耳朵喊布克。布克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灰耳朵。灰耳朵感到自己没白交布克这个朋友。

“我不干。”男孩子还是不同意。

“灰耳朵,帮个忙,快把我弄死!”布克对灰耳朵说。灰耳朵愣了。

“只有这样,他才会把我交上去。”布克说,“你要是朋友,就帮帮我。”灰耳朵的心都快裂了,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朋友,目的再崇高他也下不了手。

“我怎么不是老鼠呀!”灰耳朵扯着自己的耳朵。

“灰耳朵,多保重!”布克深情地看了一眼朋友,一头撞在树干上,昏过去了。灰耳朵站在原地没动,他好像变成了化石,世界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小傻瓜”冲上去蹲下身子摇布克。这时,同学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他们看见了“小傻瓜”手中的老鼠。一位高个子男生冲上去抢走了布克。

“是我的喽!我表哥正好没的交呢!”高个男生兴奋得手舞足蹈。

“噢——”

“噢——”同学们跟着起哄。

“小傻瓜”发疯似的跑过去同高个男孩子抢布克,他的脸上布满了泪水。高个男生推了“小傻瓜”一个跟头。同学们哈哈大笑。灰耳朵看着这一切,他突然像老虎一样朝那高个男孩儿扑过去。

可惜他不是老虎。在灰耳朵还没咬住男孩儿手腕的时候,就被他踢翻在地。当灰耳朵爬起来时,他看见自己处于包围圈的中心。四个男孩子的手中出现了弹弓枪。

灰耳朵小时候听爷爷说,万物都是上帝创造的。可上帝在创造同类动物时干吗弄出这么大的差别来呢?灰耳朵看着眼前这些剑拔弩张的男女孩子和泪流满面的“小傻瓜”,看着高个男孩儿手中的布克,他又想起了布克的父母和点子……

“不管上帝创造什么动物,准都是用两副模子。”灰耳朵想。

包围圈在缩小。

弹弓枪上的皮筋拉长了。

魔鬼垂钓

趁看守没注意,两个魔鬼从地狱里跑出来,他们居高临下俯视茫茫人海,垂涎欲滴。

“咱们比赛钓鱼吧?”红鼻子魔鬼提议。

他说的钓鱼实际上是钓人。

“我肯定赢。”蓝鼻子魔鬼说。

两个魔鬼分头准备钓具和钓饵。

钓鱼比赛开始。

只短短二十秒,红鼻子魔鬼就钓上来三个人,他好不得意。

“垂钓时鱼饵最重要。”红鼻子魔鬼教导同伴。

“你使用的是什么鱼饵?”蓝鼻子魔鬼问。

“文凭。”红鼻子魔鬼说,“最好别跟我学。”

蓝鼻子魔鬼开了窍,他更换鱼饵。

很快,蓝鼻子魔鬼的战绩后来居上。

“你换了什么鱼饵?”红鼻子魔鬼问。

“官位。”蓝鼻子魔鬼说。

红鼻子魔鬼改用名气当鱼饵,战果辉煌。

蓝鼻子魔鬼改用别墅当鱼饵,所向披靡。

红鼻子魔鬼换美女当鱼饵,异军突起。

蓝鼻子魔鬼将汽车挂上鱼钩,立竿见影。

红鼻子魔鬼使用钞票,无出其右。

蓝鼻子魔鬼用美国绿卡,转败为胜。

红鼻子魔鬼拿诺贝尔奖当鱼饵……

两个魔鬼钓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人鱼堆积如山。

一直钓到天黑,他们也没决出胜负。

“怎么吃?”累得气喘吁吁的红鼻子魔鬼问,“烧烤?”

蓝鼻子魔鬼没意见。

饱餐后,红鼻子魔鬼抹抹嘴,说:“明天怎么玩?”

蓝鼻子魔鬼趴在同伴耳朵上耳语。

“哈哈哈,真有你的!不过我估计人不会傻到这份儿上,他们会拿考试分数当绞索把自己的孩子往死里勒?!”红鼻子魔鬼摇头。

“走着瞧。”蓝鼻子魔鬼坏笑。

从早到晚

梦幻城堡里的光盘

我一边喝茶一边上网。

我叫侯晓鹏,男性。

我上网的乐趣就是看别人的主页。因特网的出现大有将传统出版社报刊杂志社淘汰出局的趋势,任何人都可以在因特网上编辑建立自己的主页,供千百万甚至上亿人欣赏。传统书籍的印数达到十万册就算畅销书了,这和因特网上的随便一个主页相比,太小巫见大巫了。

你的网络主页就是你的作品,你是你的主页的唯一撰稿人。我敢打赌,人类淘汰书籍是迟早的事。文学于人类是三部曲发展:口头传播——纸质传播——网络传播。

我喝了一口茶,敲键进入一个名为“梦幻城堡”的主页,我喜欢这个名字。我觉得思维敏捷未必有益于安身立命,除非你不把看清的道理都说出来。梦幻就是这样一种境界。

梦幻城堡确实神奇,当它出现在我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时,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我还没见过这样扑朔迷离烟雾缭绕的主页。我甚至闻到了它的气息。我手持鼠标进入梦幻城堡,石子铺的路有些硌脚。

我必须承认,建造这座城堡的人拥有与众不同的想象力,这座网上海市蜃楼使得置身其中的我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兴奋感。我站在一座大厅的中央,我的左侧是一条旋转造型的楼梯,我的右侧是一扇雕刻着图案的门,门旁伫立着一尊衣服穿得很不规矩的女人雕塑。

我选择了右侧的门。

我用鼠标轻轻在门上点了一下,门开了。这个房间里的景象很合我的胃口,四壁盘绕着毒蛇,天花板上吊着耷拉着舌头的僵尸,地板上布满陷阱。纵观人类历史上的深刻足迹,大都是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的。我因此而喜欢艰难险阻。

我直觉到这不是一般的主页,我觉得我已经完全置身于这座虚幻的城堡里,电脑和我所处的环境已然不复存在。

一条相貌其丑无比的蛇向我进攻,已将各种冒险游戏玩得炉火纯青的我徒手将其劈成两半。正当我得意时,被我劈为两截的蛇变成两条蛇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夹击我。

我明白如果我不想遭到更多的蛇的袭击就不能再劈它们了。我就这么兴致勃勃地和来自阴暗角落的各种恶势力一边搏斗一边前进。

我进入一条有很多蚊子的通道,庆幸的是这些蚊子智商好像不低,它们没有吃我的血的念头。一生从未被蚊子咬过的人肯定不多,而寿终正寝的蚊子大都是没有吃过人血的。被人打死的蚊子绝大部分是在吃人血后的五分钟内丧命的,典型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这些蚊子不觊觎我的血,我也不要它们的命。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类似于保险柜的门,门上有两组号码锁。我仔细看那锁,锁上并无数字,而是看似简单实则深藏玄机的文字。我试着旋转文字锁,门纹丝不动。

我历来对于诸如猜谜一类的事嗤之以鼻,据说高智商的人的一个显著标志就是猜不出谜语。我准备沿原路往回返,但我又担心保险门后边有特别好玩的事,我不想在人生的旅途中失去任何一次好玩的机会。

我再次尝试将两组文字锁上的不同文字衔接,居然让我蒙对了,保险门缓慢地打开了。

这是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一位长得酷极了的女子坐在一张名贵的椅子上微笑着看我,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包括电影上。她比戴安娜戴安娜多了。

“您好。”她说。

“您……好……”我必须承认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毕竟没和长得如此美的异性说过话。

“欢迎您来梦幻城堡做客。”她说。

我点点头,初见她时产生的惊愕和转瞬即逝的胡思乱想烟消云散后,我开始用警惕的目光打量她,化装成美女的毒蛇我在网上见过不少,我可不能上当。判断力极为重要。克林顿承认自己与莱温斯基有染向美国人民道歉时,对自己的行为最严厉的检讨是“判断失误”。

我不能重蹈克林顿的覆辙。

“这儿有什么好玩的事吗?”我问她。

“很多。”她说。

“试举一例。”我说。

“比如从早到晚。”她露出迷人的笑。

“什么从早到晚?”

“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从早到晚的一天,童年是清晨,中年是中午,暮年是晚上。生活中的每一天是缩小了的人生,人生是放大了的每一天。”她说。

“给我上哲学课?”我讨厌说教。

“我这儿有一张光盘,能看你想看的任何人从早到晚的一天。”她拿出一张光盘给我看。

“看的人数不限?”我对这张光盘十分感兴趣。

“一个人只能看三十个生命的一天。”她说。

“可以让我拿走回家看吗?”我问。

我不想在她的房间里久待。

“拿走只能看三个生命的一天。”她说。

“借给我拿走看吧。”我说。

我觉得在这个节奏飞快的时代,看三位的一天足够了,谁有那么多时间以牺牲自己的一天为代价看别人的一天?

她将光盘递给我,我小心翼翼地接,生怕在我摸到光盘的一刹那光盘变成了枪口。

什么意外也没发生。我拿着光盘向她道别时心中比较惭愧,我得承认她不是化装成美女的毒蛇,而是地道的美女。我想她是的。

我离开了梦幻城堡。

坐在电脑前的我握着鼠标发呆,刚才这一段上网经历实在离奇,编“梦幻城堡”主页的肯定是个非同寻常的小子,这家伙闯美国五角大楼的电脑数据库绝对如履平川。

我拉开电脑桌的抽屉找一个软件,抽屉里的一张光盘使我的屁股弹射般离开了椅子,那光盘上写着“从早到晚”。它确实是梦幻城堡里的她借给我的那张光盘。

这怎么可能?!

我的手颤抖着将光盘插入光驱,好几次都插歪了,进不去。

光盘在光驱里飞速旋转,光驱的指示灯不停地闪烁,告诉我光驱和光盘配合默契没偷懒。

电脑显示器提示我输入想看的那三位的名字。

我不假思索地敲键盘打出了他们的名字:皮皮鲁。

贝塔。罗克。

他们是我从幼儿园起就崇拜的偶像,我看不够他们的经历。我想利用这张光盘看看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一天是怎么过的。遗憾的是我只能选择三位,否则我不会放过鲁西西和舒克,没准还有郑渊洁。

皮皮鲁从早到晚的一天

我今天第一次睁开眼睛后先看表,我觉得还能再睡十分钟。

现在睡眠对我来说是最缺乏的东西,只要早晨睁开眼睛,除了转瞬即逝的眨眼,再闭上可就难了,一般不到晚上11点它不会获得休息的权利。我调整了一下睡姿,闭上眼睛。

一个好梦乘虚而入差点儿让我睡过了头,幸亏我见好就收及时摆脱了它的纠缠。摆脱噩梦容易,摆脱好梦还真得有点儿毅力,谁让生活中噩梦比好梦多呢?

我今天第二次睁开眼睛的时间是5点30分,一个我必须离开床的法定时间。

我穿上衣服走出卧室,我今天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爸爸皮威,他刚从卫生间走出来。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我问他。

爸爸通常6点30分才起床。

“我上午去参加一个活动,比较远,怕堵车。”爸爸说。

我越来越喜欢我爸爸,特别是在我发现他爱的是我本人而不是我的学习成绩以后。世界上有不少爸爸只爱孩子的考试成绩,并不爱孩子本人。我爸爸近来还明白无误地向我传达了一个信息:孩子有缺点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并不可耻。

我进入卫生间洗漱,先刷牙后洗脸。我一边照镜子一边刷牙,看牙刷在我的嘴里来回搅和,白色的泡沫顺着嘴角冒出来。

刷牙比洗脸娱乐性强,我从小就烦洗脸,觉得特枯燥特千篇一律,直到我的脸上开始出现粉刺我才对洗脸有了一定的重视。当然我也觉得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有一张溜光油头粉面的脸忒像太监,据说太监绝对没有粉刺。

我刚洗了一半脸,就听见电话铃响。

鲁西西敲卫生间的门,大声说:“皮皮鲁,你的电话!”

“这么早,谁找我?”我匆忙从毛巾架上拽下毛巾胡乱擦脸上的水珠。

“郑渊洁。”鲁西西说。

郑渊洁这么早打电话找我,准有急事。我离开卫生间接电话,鲁西西趁机占据了卫生间。我家除周末外一到早晨卫生间特紧张,在人生最需要松弛的地方却充满了紧迫感。我目前最大的人生理想就是将来我的住房里家庭成员一人一个卫生间,干什么都不用急。

我拿起话筒。

“郑渊洁你好,我是皮皮鲁。”我自报家门。

最近不断有朋友说我的声音在电话里和我爸爸一模一样,以至于闹出几次笑话。有一次舒克找我是我爸爸接的电话,舒克以为是我,说了一句不适合我爸爸听的话。后来舒克半个月不好意思往我们家打电话。其实确认是否血亲无需做什么亲子鉴定,比较爸爸和15岁以上的儿子在电话里的声音比什么都准。

“你好,皮皮鲁,我是郑渊洁。今天上学吗?”电话彼岸的郑渊洁问。

“你可真逗,我这个年龄的人,除了病危的和犯罪嫌疑人,谁能今天不上学?”我说。

“我需要你的帮助。”

“说吧,最好是必须逃学那种。”

“最近你不经常在咱们的刊物上露面,读者朋友有意见。”

“就是,我看你有点儿偏向舒克、贝塔、罗克和鲁西西他们。你该痛改前非了。”

“我准备在咱们的刊物上修建一座‘美食家沙龙’,供读者朋友们用餐后聊天,由你出任主持人,怎么样?”

郑渊洁说。

“责无旁贷。性质就是皮皮鲁信箱吧?”我说。

“差不多。有个问题,你如果出任‘美食家沙龙’主持人,每个月起码得占用你六天时间,上学怎么办?”

“逃学呀!”我巴不得。

“我怂恿你逃学,传出去好像不太妥当。”郑渊洁有顾虑。

“那我就想个既不逃学又能主持‘美食家沙龙’的办法,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就集中精力写下期的稿子吧。我今天下午就去‘美食家沙龙’报到。保你万无一失。”

“下午见。”郑渊洁说。

“再见。”我挂了电话。

我接电话的工夫,我妈已将早餐准备好,家人围坐在餐桌旁用餐,三缺一。

我在我的固定位置上坐下,我一边往我面前的玻璃杯里倒鲜牛奶一边对他们说:“大家帮我想想办法,怎么能一边上课一边逃学?”

妈妈伸手摸我的额头:“病了?”

我躲开妈妈的手,说:“郑渊洁刚才来电话,他在《童话大王》上新建了一座‘美食家沙龙’,邀我出任主持人,我答应了。”

“当然应该答应!”爸爸说。

自从半年前我们全家陪同郑渊洁参观了一座养熊场后,我们对郑渊洁向我们提的所有要求就有求必应了,当时郑渊洁说的一句话对我们触动很大。那是一座专门养胆熊的熊场,所谓胆熊,就是专为抽取胆汁而饲养的熊,熊的胆汁是昂贵药品,能赚取高额利润。我们和郑渊洁进入那熊场时,看到饲养员和关在铁笼子里的熊们和睦相处。突然,熊们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原来是五个专门负责每天从熊身上抽取胆汁的工作人员出现了。

只见身穿白大褂的他们使用一只特制的铁钩子钩住一只熊的脖子,将针筒插进熊肚子上一道永远不能愈合的刀口上的一根预埋的塑料管里,当墨绿色的胆汁被抽出时,那熊全身战栗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工作人员就这么一头一头地抽下去。被抽过胆汁的熊都捂着腹部蜷缩在笼子里打哆嗦,眼睛充满泪水。

这时有一头待抽胆汁的熊扒开自己的创口,把肝肠拉出来弄了一地,它不愿意再受这份罪,用自戕反抗。

场主见状命令下属赶紧砍那自杀的熊的熊掌,还说熊掌必须活砍才值钱。

我们瞠目结舌,鲁西西捂着眼睛不忍再看下去。当我们默默无言地离开熊场时,郑渊洁说:“其实我就是一头胆熊,每月被抽一次‘胆汁’。”

我们都愣了。郑渊洁写作《童话大王》三十多年的甘苦只这一句话立即就被我们领悟得入木三分。他说的胆汁实际上是脑汁。

从那天以后,我们全家都想多为郑渊洁做点儿事。

“你可以利用节假日担任主持人。”鲁西西出馊主意。

“节假日对孩子太重要了,不能占用。”爸爸说。

“只有逃学一条路了。”妈妈说。

我为有这样的父母自豪。

“可郑渊洁不想背怂恿我逃学的罪名。”我说。

“我有办法了。我们公司正在研制一种仿真充气人,是塑料的,充气后和真人几乎一模一样,但不会说话。”

爸爸说。

“研制这种人干什么用?”鲁西西问。

“女士单独驾驶汽车时,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吓唬企图抢劫的歹徒。汽车停放时,吓唬偷车贼。”爸爸说“你想做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充气人蒙蔽我们老师?”我猜到了爸爸的意图。

“对。不过,得有你的同学为你打掩护。”爸爸说。

“那没问题,我们班同学都是侠肝义胆,特仗义。

再说我又不是去干坏事。”我说。

“你什么时候需要充气人?”爸爸问我。

“下午。”我说。

“我上午拿你的照片去公司做,估计10点钟就可以完成。你在第三节课下课休息时到学校门口找我接头,我给你货。”爸爸说。

“充气人体积够大的吧?”我担心学校的门房多事,不让两个长得酷像又不是双胞胎的学生进校门。

“折叠状态时可以放进裤兜。”爸爸说。

“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妈妈说。

“你主持‘美食家沙龙’可要上心,别像电视上那些主持人让人见了就想吐。”鲁西西对我说。

“放心吧你,绝不会比你主持舒克舌战贝塔逊色。”

我冲鲁西西意味深长地一笑,我估计她担心我主持得太精彩了抢了她的读者。

我和爸爸再次确定了接头的时间后,我背上书包上学去了。上学虽然没什么意思,但是和臭气相投的同学一起玩还是一件蛮开心的事。

老师要求我们在正式上课前先早自习40分钟,她不来,责成班长关轶南监督全体同学。凭良心说,关轶南是一个不错的班长,从不向老师打小报告,他的屁股基本上是坐在同学这边的,立场一分明,他自然得到了同学们的拥戴。有了关轶南这样的班长,我们班的早自习就成了游园会,深受同学们喜爱。

我走进教室时,同学们差不多都到齐了,我对大家说:“我有事需要你们帮助。”

同学们都说,皮皮鲁你甭客气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能和你在一个班上学是我们的福气,你快说是什么事,该不是又要东山再起了吧?

我说你们真不愧是我皮皮鲁的同班同学,个个透着聪明,今天早晨郑渊洁给我打电话,委任我为《童话大王》“美食家沙龙”主持人。

郭亚宁打断我的话,问:“‘美食家沙龙’主持人是什么级别?正处?正局?”郭亚宁的老爹是个来之不易的正局级芝麻官,所以他对级别比较感兴趣。

我说:“比正局高半格。”

郭亚宁继续调侃:“比正局高半格就是副部了。”

我说:“比正局高一格是副部,我这是正局点儿五级,因为我的顶头上司是副部,我的下级是正局,我被夹在中间,就是正局高半格。”

同学们笑。

关轶南说:“皮皮鲁你先说正事,一会儿老师该来了。”

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同学们。大家立刻就兴奋了,七嘴八舌地说皮皮鲁你下午尽管去视察“美食家沙龙”,看他们装修得怎么样,可别误请了劣质装修队,现在的装修公司不少属于坑蒙拐骗一族,你可要把好关别让沙龙负责联系装修的人吃回扣。这么多读者欢聚一堂时如果沙龙的吊顶坠落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放心去吧,这么重要的事还应该多彩排几次再推出,有我们替你打掩护你就安心工作吧。

“皮皮鲁,能不能让你爸送我们每人一个和我们长得一模一样的充气人?”岳丽问,“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我们为你做事,还有风险,你应该付酬给我们。别的我们不要,就要充气人。”

同学们一致赞成。

我瞪了岳丽一眼。岳丽是我们班的班花,我对她素来有好感,她如果私下向我提这个要求,我准满足她。

可她将自己和这么多同学捆绑在一起要挟我,我比较为难。

“我尽量吧。”我只能这么说。

“咱们必须制订一个详尽的行动计划,比如假设老师向皮皮鲁提问怎么办?”关轶南说。

同学们群策群力制订周密的掩护计划,还让我扮装成充气人坐在我的座位上贾璐璐扮装老师实战演习了一回。

第三节课下课铃一响,我就跑到学校门外找我爸。

门房老头说没放学你出去干什么,我说我爸给我送学习用具。门房说现在的孩子忘性真大,每天都有上学上到一半时回家拿物件的学生。

我爸将一个小塑料包极神秘地塞到我手里,我心领神会地装进裤兜,眨眼稍勤的人都发现不了我们的动作。

我回到教室时,因老师在课间休息时滞留教室,全班同学都用眼睛问我拿到充气人没有。我点头。同学们欢呼。老师说你们瞎叫什么,课间休息也不能大声喧哗。

中午放学后,老师刚一走出教室,同学们就将我团团围住,抢着看充气人。

我将折叠的充气人从裤兜里掏出来递给关轶南,他打开充气人,找到气门,率先吹气。他把脸吹紫了后,张海丰接着吹。张海丰吹晕了,崔美香继续吹。整个一个全班唾沫接力赛。

在同学们的努力下,一个惟妙惟肖的假皮皮鲁出现在我们的教室里,同学们喝彩。

“注意!老师回来了!”站在门口的高欣说。

大家意识到来不及给假皮皮鲁放气了。

“我藏到门后,你们正好预演一回!”我说完跑到门后蹲下。

老师走进教室,她刚才忘了拿茶杯。

“你们怎么还不去吃饭?”她觉得奇怪。

“皮皮鲁刚才给我们讲了一个笑话,我们刚笑完,这就走。”吕紫阳胆大包天地故意将老师的注意力往假皮皮鲁身上引,他想试试充气皮皮鲁的可信度。同学们都紧张了。

老师看了我的替身一眼,说:“皮皮鲁,你也该回家吃饭了,下午别迟到。”

杨维赶紧搂着假皮皮鲁的肩膀对老师说:“皮皮鲁好长时间没迟到了。”

老师又看了假皮皮鲁一眼,拿着茶杯走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有同学埋怨吕紫阳太冒失。吕紫阳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对同学们说下午拜托了。同学们说你好好去主持“美食家沙龙”,别给咱们班级丢脸。我说不可能,只要我一出马,舒克贝塔鲁西西罗克们一准无地自容相形见绌自惭形秽。

付士礼说皮皮鲁我这儿可开着录音机呢,你不怕我把你这段话交给舒克贝塔他们?我赶忙告饶说我是一时走了嘴做人应该谦虚谨慎。

事后我得知,当天下午老师愣是没发现我逃学,她无数次从我的替身旁边走过,竟然毫无察觉。有一次,她向假皮皮鲁提问,吓得同学们出了几十身汗。后来她不知为什么又改问李可了。考试成绩素来疲软的李可清楚如果这次他答不上来,老师可能杀回马枪再叫假皮皮鲁回答,他愣是把根本不可能回答的问题正确地回答出来了。由此可见危难时刻人能爆发出多大的潜能。我这才相信媒体上的一则报道,那报道说某次地震后,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体弱母亲愣是掀开了一块重达15吨的预制板救出了压在下面的幼子。

再事后我得知,我们老师中午回教室拿茶杯时就发现皮皮鲁是假的,她利用午休时间提审关轶南。关轶南万般无奈变节后,老师说我也是《童话大王》的读者,我支持皮皮鲁出山,这么着吧,我就假装没发现皮皮鲁逃学,省得将来校长发现了给我定个同谋罪。

下午我赶到“美食家沙龙”,看见郑渊洁正在验收装修。

我得承认,“美食家沙龙”装修得很到位,供读者朋友们聊天使用的沙发造型新颖,四壁都是信箱。冰箱里的矿泉水多得已经快涨出来了。

“看来你没吃回扣,否则不会装修得这么好。”我逗郑渊洁。

“谁吃回扣谁不得好死。”郑渊洁说。

“没错。”我说。

“硬件通过验收了,就看你的软件了。”郑渊洁对我说。

“我当主持人有两个宗旨:第一是让朋友们饱餐后畅所欲言想说什么说什么说个痛快淋漓。第二是幽默诙谐妙趣横生。我的目标是将‘美食家沙龙’办成《童话大王》最受欢迎的场所,直发展到朋友们威胁你不把《童话大王》全变成美食家沙龙他们就不订了我才悬崖勒马。”我说。

“你野心不小。”郑渊洁说。

“走着瞧。”我笑。

现在的孩子说话谁听?孩子们从小就被大人只训练一个功能:听话。但是没人听孩子说话。如今的孩子耳朵发达舌头萎缩。一个只会听不会说的民族肯定盛产盲从奇缺主见。

“美食家沙龙”是恢复朋友们声带功能和大脑主见的地方。

朋友们肯定争先恐后到“美食家沙龙”来说话,作为主持人,我有这个把握。

我和郑渊洁忙了一下午,将“美食家沙龙”的筹备工作完成了。

我回家一进门,家人就都问我充气人是否成功,我说我还不知道,没准儿学校因发现假学生早就闹翻了天。

鲁西西说快给你们班同学打个电话探探虚实。

我给岳丽家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她妈妈。我说我找岳丽。她妈妈一听是异性找岳丽,立刻进入如临大敌状态,好生盘问我姓甚名谁是否和岳丽一个班找她有什么事就差问我有否前科了。我差点儿对她撒谎说您放心叫女儿接电话吧包您万无一失我是个女的。

“岳丽,我是皮皮鲁。下午怎么样?”我总算通过了岳母的情况审查,和岳丽通上了话。你别误会,岳母就是岳丽的母亲的中文缩写,不是别的意思。

“特成功,老师愣是没发现,绝了!一定让你爸给我弄一个,明天我给你带照片。”岳丽说。

我听见那头岳母推开门冲进女儿的房间大喊反了你了敢送男生照片!我恰到好处地挂断电话,然后幸灾乐祸地笑得仰面朝天。

“八成是成功了。”妈妈在一边说。

我点头。我爸特有成就感。

吃晚饭时我向家人描述“美食家沙龙”,我看出鲁西西确实嫉妒。

“再好也不会有舒克舌战贝塔的会场宏伟。”鲁西西说这话时比较酸。

“不可比。”我说了句双方能够各取所需怎么理解都成的有利于安定团结的话。

我心里清楚,只要“美食家沙龙”在《童话大王》上登场,朋友们往后拿到刊物准是先找“美食家沙龙”。

“压轴的才是好戏。”鲁西西猜到了我的心思,她说我不和舌战的主持人争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鲁西西现在和舒克贝塔一样属于铁嘴钢牙族。

饭后,我看了半场电视台直播的足球赛,双方都是那种只有脚没有想象力运气还特差的队员。如果国际足联改变比赛规则,规定现在的球门以外的空间都是球门,现在的球门内径为界外,保准他们出脚的球只往现在的球门里跑。

就寝前,我家的卫生间又恢复了早晨的门庭若市景象。我一边在鲁西西的催促声中刷牙一边想,我这辈子一定要给我家的居住在一起的每个成员弄一套独立的卫生间,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专用卫生间里酣畅淋漓从容不迫地洗漱,随心所欲不受外界干扰地宣泄。

躺到床上不到三分钟,我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不好意思说的梦。

贝塔从早到晚的一天

当老鼠难,当名老鼠更难,当男名老鼠难上加难。

这是我今天早晨睁开眼睛后脑子里发出的第一波思维。

我的脑子醒了后就闲不住。

我原来和舒克住在一起,自从我们之间开展舌战后,我和舒克就分居了。我这个分居是广义的分居不是狭义的分居,是分开居住的意思。原因是有一次舒克怀疑我使用非常手段比如窃听器什么的打探他在下个回合的舌战中准备说什么话,我告诉他我怎么会干这种事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但他就是怀疑以至于发展到在住所里他都不敢想与舌战有关的事,生怕我拥有特别先进的能窃听别人想什么的仪器。我说舒克你既然走火入魔了我也没办法,我如果真的安窃听器你能赢这么多次?我建议我们暂时分居,等到舌战结束了再破镜重圆。他表示同意,又说对方辩友破镜重圆这个词属于使用不当。

就这样,舒克临时搬到外边去住了。我觉得他太看重舌战的输赢,不潇洒。其实我也不潇洒,上个回合舒克捧了冠军杯我心里就不舒服。我甚至怀疑评委受贿,可又拿不到证据,再说舒克一只老鼠也不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向百万评委一一行贿。我觉得我在上个回合辩得无懈可击,怎么评委们就是不把票投到我这边来呢?

明天我将和舒克展开第二十回合舌战,辩题是早恋这个十分刺激的敏感话题,肯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激战。

我出任正方,论点是早恋无益。从评委感情角度分析,我肯定处于劣势。处于劣势能取胜才是真英雄。

这些天来,我已经积攒了不少炮弹,但我感觉还缺少事实,俗话说事实胜于雄辩。可早恋这种属于高度隐私的事情谁会对一只老鼠敞开心扉呢?实话说,人类能给我们两只老鼠对人类品头论足的机会,不易,这还得感谢郑渊洁。越是来之不易越应该珍惜,这正是我努力打好每次舌战的动力。另外我最近听说郑渊洁准备推出“美食家沙龙”,请皮皮鲁出山当主持人。对皮皮鲁的能量我绝不敢掉以轻心,他一出马,很可能抢我们舌战的戏,我们可不能虎头蛇尾前功尽弃。

我从床上爬起来,我对面墙上张贴的五角飞碟的照片突然给了我灵感,为什么不可以动用五角飞碟去刺探当今学生们中间的“早恋无益”的事实呢?这个念头一产生,我就挥之不去了。前些日子,舒克驾驶五角飞碟去美国营救我,回国后,郑渊洁将五角飞碟保存在他那里了。

“对,去郑渊洁家,向他借五角飞碟一用。”我自言自语道。

虽然我对于郑渊洁是否会将五角飞碟借给我用一天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我还是决定试一试。

我胡乱吃了几口早餐,出门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容貌,拿剪刀将一根没有组织纪律性不和兄弟胡须保持同步生长的胡须腰斩,然后踌躇满志地出门了。

我的住所在一栋楼的三层,这层有四户住家。当我准备下楼时,我发现对门的入户门开着一道缝儿,以我的经验,我的邻居马上要出门,我赶紧躲起来回避。别看我和舒克明目张胆地当着百万评委辩论还赢得过雷鸣般的掌声或山呼海啸般的掌声还经久不息,但在生活中我们还是尽量避免和人面对面相遇,以免出现令人不愉快的场面。我和舒克与这户人家睦邻数年,他们根本想不到对门住着两只老鼠。

奇怪的是邻居家里没有动静,门依然开着。

“被盗了?”这样的念头占据了我的大脑,现在人类世界的小偷比老鼠还多,当然包括贪官污吏。

远亲不如近邻,街坊家出了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我蹑手蹑脚走进邻居家,屋里没动静。这家的陈设比较清贫,如果不算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冰箱,就可以归入城市赤贫阶层了,我觉得小偷不应该光顾这里。

家里没有被小偷暴翻过的迹象,虽然差,但并不脏乱。这套房子与我和舒克居住的房子格局一样,属于孪生单元房,所以我很熟悉地形。我往向阳的一个房间里探头,我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他的一只胳膊耷拉在床沿下。我认为正常人不会保持这样的姿势入睡,除非尸体。

我立即进入紧张状态,我想自己可能误入了凶杀案的现场,我的脚印没准正好掩盖了凶手的脚印。我观察那人,有将近五十岁的年纪,他的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我听歌唱家说过屈死的人都这样,这叫什么来着?

对了,叫死不瞑目。

我发现他的耷拉着的手附近的地上有一张纸,上面有字迹。我过去看,是遗书。遗书的大意是他失业后好长时间找不到工作,没有了经济来源。女儿今年考大学,坏就坏在女儿是一个即使全国只招一个大学生她也能百分之一千考上的人,昂贵的学费他这个父亲如何能负担得起?他还在遗书中说他工作特别敬业,失业完全是因为得罪了工厂的头儿,他还说下岗的人绝大部分是精英,要不怎么有那么多再就业明星?一些贪官污吏利用国企改革或打击报复异己或嫉贤妒能逼迫像他这样敬业的人下岗,留下亲朋好友或溜须拍马之辈占着茅坑不拉屎……

我赶忙在他的尸体旁找空瓶子,一般躺在床上自杀的人不是口服安眠药就是口服敌敌畏或开煤气或开枪,我根据屋里的空气质量排除了他开煤气自杀的可能,我又根据今天凌晨以来这栋楼的噪音分贝等级判断他也不可能开枪自杀除非是无声手枪,而这样一个落魄的下岗工人拥有无声手枪的可能性几乎是零,所以我断定他是口服药物自杀所以我找空瓶子。

我在他的床头柜上看见了一个瓶子,瓶子的贴纸上果然写着“敌敌畏”三个大字。我发现瓶子里的敌敌畏液体很丰满,瓶盖还没开封。

我爬上床头柜,居高临下看他,他的胸脯尚在起伏,他还活着!他是在死前做最后一次说服自己去死的思想工作。

他成功了。只见他举起耷拉的那条手臂,来拿敌敌畏。

“你不能死。”我阻止他。

“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屋里出现了陌生的声音,他连头都没有动,眼睛还看着天花板。选择死的人不爱大惊小怪。

“投一次人胎不易,机会还很多。”我说。

“谁没投人胎?”他问。

“我。”

这次他扭头了,他看见了站在敌敌畏和他之间的我。

“有的人把危机变成机会。有的人把机会变成危机。

机会到了我这儿总变成危机。”他弄清我的身份后,又把眼睛朝向天花板,说。

“你不怕下辈子当老鼠?自杀的人下辈子都投老鼠胎,我上辈子和你一样是人,自杀后这不成老鼠了。”

我诓他。

“我看当老鼠比当人好,不用为工作、养老金、文凭、医疗费、住房、收入、子女教育和治安操心,这才叫潇洒走一回。我如果早知道自杀下辈子能变老鼠,我根本不可能等到今天才对自己下手。”他说。

“也好,那你就死吧。”我说。

我懂人,你越不让人干什么,他们越干。你越让人干什么,他们越不干。这就是人。为什么北京的足球场上球迷的“傻×”声山呼海啸愈演愈烈?罪魁祸首是媒体的记者。他们当初在“傻×”初出茅庐时如果不乔装成卫道士呼吁球迷自重别再在大庭广众下骂人,如今“傻×”早自生自灭了。第一个在媒体上呼吁球迷告别“傻×”的记者该以扰乱治安罪重判入狱。

他的手伸过来拿敌敌畏。

“咱们是邻居,我住你的对门。俗话说,一日为邻,终身为父。”我说。

他笑了,说:“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在我们老鼠的字典里,就是一日为邻终身为父。”

我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一直住我家对门?”他问。

“不是一直,最先住洞里,后来搬来的。我叫贝塔,咱们认识认识。”

“贝塔?你就是舒克贝塔的那个贝塔?”他一骨碌坐起来。

“正是在下。”我看见了曙光。

“我女儿从小就特喜欢你和舒克!她绝对想不到舒克贝塔和她住对门!”他兴奋。

我看得出,他很爱女儿。由此恨自己不能给女儿提供丰厚的物质条件。

“你能给我女儿签个名吗?她叫盛书雁。”他说。

“当然可以,你家有我的传记吗?我在书上给她签名比较有利于书升值。”

“我家经济状况不佳,我不可能给她买很多书,她一直想要一套《郑渊洁童话全集》,我没钱,只给她买了一本《郑渊洁童话全集》第十二卷,是你和舒克的故事,她宝贝似的看了不知多少遍。我给你拿来。”他下床到另一间屋子找书。

我趁机将敌敌畏藏到床底下一个便于严防死守的地方。

他拿着书走进来。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说。

“我叫盛汉峰。”他边说边打开书。

我在扉页上签了名,还写了“盛书雁留念”。扉页左边是西服革履的郑渊洁于1993年2月28日在北京郑渊洁少儿用品开发有限公司全天接听读者朋友电话的照片。

“谢谢,谢谢,她一定会高兴的!”盛汉峰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看着老鼠的签名眉开眼笑。

“盛书雁这本书只是我和舒克的故事的五分之一,今天晚上我将另外四卷送给她。”我说。

“真的?那太谢谢你了,不好意思。”盛汉峰感动得不知怎么表达。

“别客气,不是说一日为邻终身为父嘛。”我逗他。

“对对对,一日为邻终身为父!”盛汉峰说。

“跟我侃侃你的故事?”我知道倾诉是排遣忧愁的灵丹妙药,说出来就解脱了。

盛汉峰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往床头柜上找敌敌畏。

“别找了,被我没收了。知道自己和舒克贝塔是邻居后还想自杀?你这是骂我。你再提一个死字,我就不送盛书雁那四卷书了。”我威胁他。

盛汉峰叹了口气,说:“做人真难哪。失业的滋味太不好受了。失业不光是没有收入,依我说这是次要的,一个没事干的人尤其是男人,无地自容呀!别人不说什么,你自己在家里在亲友面前就抬不起头来!对于男人来说,没事干是最大的失败,没有收入没有尊严没有男子气概。我刚失业那几天,不敢让妻子女儿知道,怕她们着急,就还假装出去上班。那正是寒假期间,盛书雁天天在家,我只能整天在大街上逛荡,那叫冷!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走进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碗十块钱的刀削面,我身上只有五十块钱。别人都嫌自己要的饭菜上得慢,只有我一见服务员端出面就赶紧在心里祈祷她手里的这碗面可别是我的,我想在饭馆里多待会儿,这里有暖气呀!”

我觉得盛汉峰活得还不如老鼠。

“我也不怨天尤人,现在全世界经济都不景气,哪儿都一样,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唉,我要是当了国家的头儿,我第一抓就业问题,谁创造的就业机会多我封谁为英雄。没失过业的人体会不到失业者的处境和心情。”盛汉峰说。

“上下五千年,也就三百多个人全面领导过中国,哪儿轮得上你?”我缓和室内凄凉的气氛。

“如果因为我不好好工作让我下岗我口服心服,可我是工厂的头儿利用裁人的机会给我穿小鞋报复我让我下岗的。有一次上面来人调查厂长用公款吃喝的问题,我说了实话,事后他就恨上了我。”盛汉峰咬牙切齿地说。

“他用公款吃喝,该进监狱呀!”我说。

“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把查他的人给摆平了,人家还向他提供了我们几个说实话的人的名字。”

“一丘之貉。”我想为盛汉峰出口气。

“后来我到处找工作,像我这个岁数的人,又没有文凭没有职称,扫大街人家都不要,环卫局门口等着找工作的二十多岁身强力壮的农村小伙子海了去了,一个月给两千块钱都抢着干。后来我好不容易找了个给一家公司夜间看门的工作,月薪三千元。才干了四天,管片派出所所长找到那公司的总经理,说他二大爷退休在家没事干,能不能来给你们公司值夜班守更。总经理哪敢说不,我就又被炒了鱿鱼。”

“你也别为没文凭堵心,郑渊洁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没进大学。郑渊洁如果上了大学,我估摸这世界上不会有我贝塔和舒克了。”我说。

“那可别,如果没你和舒克,我女儿的童年得少多少快乐。如果这么说,我女儿最大的幸运也是郑渊洁没上大学。”盛汉峰说。

“市场有一只无形的手,不是哪个人说了能算的。

按说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发展了几十年,已经是不得了的事了,现在疲软,也属于周期性的正常经济现象。经济发展靠的是三个需求:投资需求、消费需求和外贸需求。

在人家的货币如此贬值的环境下,咱们的外贸需求是不可能旺盛了,只有靠刺激消费需求和投资需求,连续大幅度降低银行利率就是为了这个目的。遗憾的是如此降低利率还没什么企业愿意承担投资风险,国家干脆站出来通过投资基础设施解决就业和刺激消费需求。你会有工作的。”我给盛汉峰上经济课。通过参加舌战,我的知识面拓宽得不能再宽了,只能用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形容。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儿厚颜无耻?我想是的。

我的邻居显然爱听我的话,他发现自己站得高看得远了。

我就这么开导他了一个上午。

“如果我帮你回你原来的工厂上班,你不会反对吧?”我说。

“当然不会!”盛汉峰说。

我看出他对他的工厂很有感情。

“假设你回去了,再有人调查厂长公款吃喝的事,你还说实话吗?”我问。

“不说了。”

“为什么?”

“我希望早点儿吃死他。”

“这就对了,用公款吃喝的人绝对折寿。这是外国专家多年调研的最新成果。先不说高胆固醇对身体有害,单是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的心态就能导致过多摄入热量使全身上下尤其是脑部和心脏的血管壁越来越厚最终导致阻塞,血液里还会因此漂浮着大便状的漂流物随时在血管里筑起大堤造成血管或堵死或发生管涌,结局不外是抛妻弃子英年早逝。”我给盛汉峰扫盲普及最新医学科研成果。

“你怎么帮我回工厂上班?”盛汉峰问我。

“你只要带我去你们工厂把我放在厂长办公室门口就行了。”我说。

“现在就走?”他问。

“事不宜迟。”我说。

“我怎么带你出去?”

“把我放在你的衣兜里。”我指指地上的遗书,“你最好把它撕了,让你太太和盛书雁看见没什么意思。”

盛汉峰从地上捡起遗书塞进自己嘴里吞了,像从楼上看见楼下一群戴着墨镜挥舞着驳壳枪的敌人就要闯上来的地下党员。

我和盛汉峰离开他的家,我们乘坐公共汽车去他原来的工厂。到了工厂门口,我说你告诉我厂长办公室怎么走就行了,最好别让人看见你。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儿接应我。

盛汉峰将我从他的衣兜里拿出来放在地上。

“你们厂没猫吧?”我走了两步回头问他。

“好像没有。”他说。

“我如果光荣牺牲了百万评委饶不了你。”

“那你别去了!为我牺牲不值得。真的!”他急了。

“谁让咱们是邻居的,怎么不值得。等着我,不见不散。对了,那浑蛋厂长叫什么名字?”

“叫马永春。”

我头也不回地走进工厂。

马永春正好独自在办公室里,我躲过他的视线顺着窗帘攀缘到窗帘盒上边隐蔽好。我突然大声叫:“马永春!”

马永春先拉开门往走廊里看,没人。

“马永春!”我又喊。

他回到屋里看四处,纳闷。

“你不用瞎看了,我是上帝派来警告你的,你看不见我。”我说。

马永春脸色变了。

“你利用工厂裁员的机会打击报复盛汉峰,让他下岗,这是丧尽天良的事,上帝本欲严惩你,现在给你一次机会,限你两个小时之内恢复盛汉峰的工作。否则灾难将降临你家!”我说。

马永春显然心里有鬼,他发呆。

“两个小时之内!”我再次提醒他。

他颤抖着手给厂劳动人事科拨电话。

我回到工厂门外,盛汉峰在等我。我说事情办妥了,回家等他们拿八抬大轿请你回厂上班吧。

他说怎么可能?

我随盛汉峰回到他家,这时已经是下午4点了。很快有人敲门,我藏起来,盛汉峰开门,门外站着厂劳动人事科长。

“工厂让您下岗是错误的,我们现在请您回厂上班。”劳动人事科长对盛汉峰这个普通工人毕恭毕敬地说,不知厂长是怎么叮嘱他的。

“我已经有工作了。”盛汉峰说出了令我大吃一惊的话。

劳动人事科长苦劝,盛汉峰不屈不挠谢绝。

科长悻悻走后,我问盛汉峰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了,回工厂没什么意思,我要自己创业,为别人创造就业机会。”他说,“人活一回,靠别人创造的就业机会苟延残喘,白活了。只有为别人创造就业机会的人才没白活。”

“你没有资金。”我提醒他。

“我先摆摊修自行车,积少成多。我的计划是三年内创造两个就业机会。五年内创造六个就业机会。十年内创造五十个就业机会。”他像变了一个人。

“你能成。”我说。

6点钟,盛汉峰的妻子和女儿回家了。

“盛书雁,给你看这个。”盛汉峰将《郑渊洁童话全集》第十二卷翻开递给女儿看。

“贝塔的签名!”盛书雁惊讶。

“你好,我是贝塔。”我和盛书雁打招呼。盛书雁低头看见我后笑逐颜开。

“贝塔和舒克就住咱家对门。”盛汉峰告诉妻子和女儿。

我看出盛汉峰和太太是恩爱夫妻。

“我和舒克贝塔是邻居!”盛书雁兴奋。

“在我们家吃晚饭吧!”盛汉峰的妻子邀请我。

我同意了。

我必须承认,盛汉峰家的饭对减肥很有利。

吃完饭,我突然大叫:

“糟糕,我忘了大事!”

“什么事?”盛书雁问。

“明天上午我和舒克进行第二十回合的舌战,我今天出门的目的是搜集炮弹,结果我给忘了!”我真急了。

“你的论点是什么?”盛书雁也是评委。

“早恋无益。”我看着盛汉峰夫妇突然灵机一动,“盛汉峰,说说你对早恋的看法,最好能现身说法。”

“我和盛书雁的妈妈属于早恋,我们俩是高中同班同学。”盛汉峰说。

“你这是恩将仇报!”我骂他忘恩负义。

“那我也不能撒谎呀。”他为难。

“贝塔你别急,我帮你提供炮弹。我们班有两个同学早恋后学习成绩直线下降。”盛书雁说。

我看出她是现编。

直到就寝,我都处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态。

罗克从早到晚的一天

我早就说过,谁要是想睡个好觉,就必须把电话关上。我昨天晚上忘了关电话,今天清晨5点就被电话铃吵醒了。

“谁呀?还让不让活呀?”我打着哈欠发泄不满。

“罗克吗?我是马啸律师。”对方说。

“这么早我就有法律问题了?”我自从成名后,各种各样的事包围了我,当个公众人物极累。

“我需要你的帮助。”马啸说。

“你9点以后再来电话吧,我实在太困了。对不起。”

我挂了电话。

我刚睡着,电话铃又响了。

“罗克你牛什么牛?才当了几天名人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是舒克!”电话那头连珠炮般骂。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心说今天真倒霉,他们难道不知道白天睡觉对一只狼有多重要吗?

“马啸律师需要你帮助你还摆谱,摆谱也轮不上你呀。”舒克挖苦我说。

在我们这五个大腕中,我出道最晚,谁都可以贬低我。

我不和皮皮鲁、鲁西西、舒克和贝塔一般见识,我心里清楚我属于后来居上。再说尊敬老前辈也算一种美德。

“他现在去你家了,你快起床。”舒克仗着和我关系铁,老用命令的口气和我说话。

“我现在就去开门。”我挂了电话。

对世界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和舒克总是有惊人一致的看法。前几天我们五位聚会闲聊,不知是谁把话题扯到了始于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鲁西西说亚洲金融危机是泡沫经济导致的。皮皮鲁说是腐败造成的。

贝塔说是盲目贷款投资造成银行大量呆账坏账导致的。

只有我和舒克认为是亚洲的教育制度造成了这次金融危机。我说现代经济发展需要的不是只具有文化知识和俯首帖耳的劳动力,需要的是具有求变思维创造性思维的劳动力,而亚洲的教育模式只擅长培养死记硬背的各类国际数学科学竞赛冠军。舒克说没错,还说他认识的好多跨国公司的老板都愿意雇用在西方受过教育的人,因为这些人更富有创造性。舒克说亚洲金融危机说到底是教育危机。

他们三个同我和舒克辩论,那天的聚会简直成了一次特别舌战。我后来对郑渊洁说,可惜那天我们没录音,否则将我们五位的舌战亚洲金融危机登在《童话大王》上保准令读者朋友如醉如痴。诸如“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说白了就是多挣多花和少挣少花”这样的玉液琼浆精彩语言那天俯拾皆是。皮皮鲁说也不遗憾,《童话大王》如果成了经济专家的必读刊物就偏离航线了。

我有起床后大便的好习惯,我刚完事,马啸律师就按门铃了。我开门时对他说你以后再搬舒克压我我就和你断交了。他说对于重交情的生命就得通过朋友动员他做不想做的事。我说我的座右铭是不要和朋友合伙做事,如果你还想继续拥有这个朋友的话。他说这是两码事。

“我发现了一本盗版书,想请你今天帮忙跟踪犯罪嫌疑人。”马啸说。

“今天可不行,今天我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我顺手将写得密密麻麻的记事牌递给他看。

马啸一眼也没看就将我的记事牌放回到桌子上,他从皮包里拿出一本书给我。

这是一本《大灰狼罗克传》,我的传记。我接过来一看就火了,封面上我的玉照被印刷成了丑八怪,这对于本来形象就不富余的我简直是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倘若这本书落到我太太手里,没准儿她会以此为由和我离异。

“谁干的?”我瞪眼睛问马啸。

“盗版书商。这是他们根据咱们的正版书盗印的。”

马啸对我的反应比较满意。

“这是丑化我。”

“你再看正文,那才是丑化呢。”马啸火上浇油。

我翻开正文,错字连篇。

“无法无天了!严重败坏我的声誉!”我怒不可遏。

“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马啸说。

“这书商叫什么名字?”我问。

“这得问你。”

“问我?”

“我昨天晚上发现一个书摊出售这本书,据此顺藤摸瓜找到源头书商不太容易,我觉得利用你的优势比如嗅觉什么的可能会事半功倍。”马啸看我的反应。

“我现在就去蹲守。”我迫不及待。

“这里还有三本根据咱们的正版书盗印的非法出版物,你一块儿给办了吧。”马啸递给我《皮皮鲁传》、《鲁西西传》和《舒克贝塔传》。

我说责无旁贷。

在马啸向导的指引下,我埋伏在那书摊的右前方。

我在家里已将盗版书嗅足了,现在只要和这几本盗版书有关的犯罪嫌疑人出现在方圆一千米以内,我罗克就能察觉。

我坐在我的汽车里,我手边还准备了红外线望远镜和数字照相机。我目不转睛地监视那书摊。

我就这么坐了一上午,很是枯燥寂寞。我发现翻书的人多,买书的人少。现在是个人就能著书立说,可是在给读者娱乐的同时又能启迪读者智慧的书太少了。

我的肚子开始向我传递应该补充热量的信息,我正准备去路边的一家快餐店买汉堡包,突然嗅到了我期待的气味儿。我顺着气味儿看去,只见一个穿黄色T恤衫的男子靠近那书摊。我举起望远镜。

黄T恤从书包里拿出一摞书交给书贩子,书贩子给黄T恤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摞书正是我今天的任务目标。

我决定跟踪黄T恤。我将汽车锁好,步行跟踪他。

黄T恤一连跑了好几个书摊推销盗版书,我真想一口吞了他。

我估计黄T恤将书包里的盗版书销光了后会再去进货,果然如此。

我尾随黄T恤进入一幢脏乱不堪的楼房,楼道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所有物件加在一起的总价值绝对不会超过五分钱,一看就知道这楼上的住户都是敝帚自珍毫无公德的刁民。

黄T恤闪身进了位于一层的一户人家,我嗅到那家里有强烈的盗版书气味儿,我估计少说有五千本。

三十分钟后,黄T恤背着满满一书包盗版书走了。

我留下来监视那批发点。

约摸半个小时的光景,从那门里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他先到院子里开一辆吉普车的车门,他好像忘了拿什么,又回家取东西,我趁机钻进吉普车的后座下边。他手里攥着驾驶证上了车,他将驾驶证顺手放在挂挡杆旁边,发动汽车上路了。

我从后边轻轻打开他的驾驶证,他叫岂国洲。身份证号码和家庭住址一应俱全。

汽车驶出市区,岂国洲打电话。

“徐厂长吗?我是国洲呀,那批书装订完了吗?我现在去拉点儿,有三十包就行,先用着。”岂国洲一边开车一边和装订厂厂长通电话。

我知道我离大功告成不远了。

吉普车开进一家位于郊区的装订厂,站在院子里等岂国洲的徐厂长身边堆着三十多包书,凭嗅觉我就知道那都是盗版书。

吉普车停在徐厂长身边。

“进去喝点儿?”徐厂长问岂国洲。

“不了,货走得太快,供不应求呀。下次咱们往死里喝。装车吧。”岂国洲忙得连车都不下。

徐厂长招呼员工装车。

我无处藏身了。

一个农村女孩儿拉开我身边的车门,我把她吓坏了。

她惊叫。

岂国洲回头看后座。

我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从前座拎到后座再扔出车厢。

“放狗咬他!”摔在地上的岂国洲冲徐厂长喊。

三只黄狗向我扑来。

“我是你们的祖先!没大没小的,瞎叫什么?还不都给我滚回去!”我冲狗们瞪眼睛。

狗们这才发现主人怂恿它们进攻的原来是狼爷,一个个吓得夹着尾巴逃跑了。

我撕开一包书,果然是盗印的《大灰狼罗克传》。

岂国洲捡起一块砖头向我砸过来。我躲过后开始正当防卫。只见我一手拎起岂国洲,一手拎起徐厂长,将他们两人的头撞在一起,疼得这对盗版搭档龇牙咧嘴。

“这样的动作要是在足球场上该被红牌罚下场了。”

我说。

天色已经晚了,我拿岂国洲的电话打给马啸,通知他报警叫警察来抓人。警察效率还真高,会同版权局的官员来铐走了岂国洲和徐厂长。

“还是你厉害。”马啸褒我。

“主要是岂国洲在盗版时于不应该出现错字的地方出现了错字。”我耿耿于怀地说。

后来盗版书商岂国洲伙同徐厂长还有印刷厂的赵厂长风雨同舟一起入狱一起妻离子散。岂国洲比另两位刑期长,他还吸毒。这是后话。

当天晚上熄灯前,我把电话机上的铃声开关反复关了十遍。

特型演员

第一章

范晓统虽然才上幼儿园中班,但他已经有了矢志不渝的理想:长大当导演。大多数人在幼儿园产生的理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改变甚至一改再改,而范晓统却能将自己的处女理想一直保留到成年,成为人类成员中罕见的理想从一而终者。

范晓统自幼对电影钟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不像其他同龄人那样喜欢玩具。这可能要归功于他的父母。

范晓统的父母收集了数百部影碟。范晓统从一岁起就坐在婴儿车里看这些电影。五岁时,范晓统在一次电视节目中看到主持人采访一位电影导演,他才知道电影是导演的作品。从那天起,范晓统就决定长大当导演,拍电影。

上小学二年级时,语文老师出了一个作文题目《我长大了做什么》。范晓统不假思索地写了《我长大了当电影导演》。那位语文老师是一个有想象力的人,她将全班学生的这次作文珍藏起来。二十多年后,在一次同学和老师的聚会中,语文老师将这些作文送给了学生。

已长大成人的学生看到自己当年的作文百感交集。这些学生中,只有范晓统从事的职业与当年的理想吻合。

还在范晓统上初中时,他父母就为自己的孩子自豪。

这倒不是范晓统身上显现出了什么惊人的才华,而是父母从范晓统的行为中看到了儿子的善良品质。范晓统的父母认为本质善良的人容易获得真正的成功。一次,范晓统在楼下的林荫道上滑旱冰时,为了躲避路面上一只视死如归的蟋蟀,造成了自己左手腕骨折。此事竟然使范晓统的父母窃喜,他们由此看见了儿子的灿烂前程。

范晓统的父母非常注重饮食科学,特别是儿子的营养摄入,他们笃信报刊上所有关于饮食的忠告,曾一度进入了跟着报刊吃的误区,时而削皮吃苹果,时而带皮吃苹果。上高中的范晓统一天在餐桌旁对父母说:“有关饮食的种种清规戒律不会危害人,除非你一一照办。”

儿子的话使父母顿悟,从此再不受报刊饮食指南的摆布,他们还从儿子的富有哲理的谈吐中发现了儿子不盲从的自主精神。

高中毕业,范晓统如愿以偿地考取了电影学院导演系。导演系毕业后,范晓统成为一名电影导演。范晓统导电影崇尚简单明了,他清楚在艺术和学术领域,堕落的标志是偏爱复杂的东西。

范晓统导演的故事片在国内影坛渐渐崭露头角,他执导的故事片《不止一个太阳》获得了政府颁发的最佳故事片导演奖。像所有取得成就的人那样,赞誉和诋毁同时开始关照范晓统。对于赞誉,范晓统比较适应。而对于诋毁,他很愤怒。一个影评家总是和范晓统过不去,那厮在电影报上撰文贬低范晓统的导演手法是小儿科。

朋友鼓动范晓统在媒介上反击,或用其他手段报复那厮。

范晓统没同意。聪明的范晓统知道,报复他人的同时,肯定也在惩治自己。报复实际上是自虐行为。

随着在国内获奖次数的增多,范晓统将目光移出了国境线。他将自己的得意之作送到国外知名的电影节参赛,陆续获得了国外电影节一些以动物或植物或其他东西命名的奖。在国外获得的电影奖使范晓统在国内电影界的名声如日中天。

名利双收的范晓统给父母购买了别墅和汽车。平日围着范晓统转靠他体现人生价值的人不下二十个。

而范晓统并不快活,他属于没完没了永不知足的那种人。自己导演的电影没得奖时,他希望获得国内最权威的电影大奖。获得国内大奖后,他又想得国外的奖。

得了国外的奖,他又想得全球电影界的最高奖奥斯卡奖。

对于范晓统来说,每次成功都是新的征程的开始。

伴随他的永远是辛劳和疲倦,喜悦和安逸同他无缘。

随着范晓统执导的影片入围奥斯卡奖三次均落选,范晓统开始用心琢磨历届奥斯卡获奖影片,从中寻找获奖的规律。范晓统是智慧型的成功者,不蛮干。

这天晚上,正同妻共进晚餐的范晓统接到了母红果的电话。母红果是一个神通广大的电影制片人,他在筹措拍摄资金方面尤其擅长。母红果和范晓统合作了多部获奖故事片,从未生过龃龉,这在电影界比较罕见。导演和制片人反目的故事在影坛司空见惯,可惜尚未有人挖掘这座金库,使用这类题材拍的故事片准能赚钱。

妻将电话听筒递给范晓统。

“明天你干什么?”电话那边的母红果问范晓统。

范晓统尽快将嘴里的一块肉嚼完咽下,他不喜欢一边咀嚼一边打电话,他清楚任何人在电话听筒里听见被放大了的咀嚼声都会毛骨悚然。

“没事。怎么,你有什么安排?”范晓统问。

“咱们去钓鱼怎么样?”母红果建议。

“好啊!”范晓统同意。

“去哪儿?”母红果问。

“只要不是野外,哪儿都行。”范晓统说。

三年前,范晓统的一位朋友去野外钓鱼,起竿时不慎将碳素渔竿碰到了高压电线上,那位朋友触电,导致毁容,至今不能见人。从此范晓统不敢再去野外垂钓,只去安全系数高的人工垂钓园。

“去燕东垂钓园?”母红果问。

“燕东垂钓园太小家子气,每人收十元门票费不说,临走时装鱼的塑料袋还要收两元钱!再说他们那种扣压身份证或驾驶证的侮辱人格的做法也让人不舒服。”范晓统反对。

范晓统现在已属于富人阶层,但他仍痛恨靠蝇头小利占消费者便宜的商家。此外,从小受到良好自尊滋养的范晓统无法忍受进垂钓园时被迫将自己的证件交给商家直到钓完鱼结账后商家再将证件还给垂钓者的侮辱人格的做法。

“那去昌源垂钓中心?”母红果问。

“行!”范晓统同意。

“你可真逗,昌源的鱼价比燕东贵。”母红果笑。

“昌源垂钓中心信任垂钓者,进门时不扣压证件,这信任就值钱,鱼价再贵咱们也去。再说了,昌源不另收门票,临走时还赠送装鱼的塑料袋。”范晓统说。

“昌源的门票和塑料袋钱都在鱼价里了,算来算去比燕东贵多了。”母红果在电话那头笑。

“咱们花钱娱乐就是图个心里舒坦。同样的娱乐,多花钱买舒坦值还是少花钱买别扭值?”范晓统也笑。

“少花钱买舒坦值。”母红果说。

“你期望的这种精明的商家现在还是少呀!”范晓统说。

“明天早晨8点我去你家,咱们开一辆车去吧?”

母红果说。

“好的。明天见。”范晓统挂了电话。

回到餐桌旁,妻问范晓统:

“明天和母红果去钓鱼?”

“你害怕了?”范晓统说。

“腿直哆嗦。”妻说。

妻最怕范晓统钓鱼,丈夫每次钓鱼满载而归倒霉的都是她。妻站在洗碗池旁为那些半死不活的鱼开肠破肚刮鳞去鳃少说得三个小时。现在去街上买鱼,鱼贩为你宰鱼清理五脏六腑服务到家,你只需付钱和回家将鱼扔进锅中。如今只有钓鱼爱好者的妻子还生活在为鱼刮鳞破肚的水深火热之中。

其实范晓统并不真喜欢钓鱼。每当他从鱼钩上往下摘鱼时,看着那痛苦挣扎的鱼,他心里都不舒服。范晓统认为钓鱼和狩猎同属残酷的娱乐项目,随着人类文明的进程,终将被淘汰。狩猎已领先钓鱼一步逐渐淡出人类娱乐圈,钓鱼亦将步其后尘。随着人类基因中的善良因素在物质日渐丰富的催化下的复苏,人类长久留存的娱乐项目必然与伤害其他生命无缘。范晓统之所以去钓鱼,是他发现自己在钓鱼的过程中不知为什么特别容易产生灵感。他需要灵感,渴望灵感。范晓统清楚,没有灵感的导演只会让观众讨厌。

次日上午8点,母红果准时按响了范晓统家的门铃。

“开谁的车去?”范晓统问站在门口的母红果。

“开我的吧。走。”母红果说。

范晓统拿上渔具包,跟在母红果身后下楼。母红果的红色跑车反射着上午的阳光。

“你的车擦得真干净。我的车就特脏。”范晓统说。

母红果一边开车门一边说:

“我这是给你擦的,一个小时前还脏着呢。”

红色跑车驶出市区,奔驰在郊外,路旁是纵横交错的田野。

母红果得奥斯卡奖的心情比范晓统还迫切。他做梦都想让由他担任制片人的影片得奥斯卡奖。这意味着他今后拉钱筹集拍摄资金将成为一件愉快的易如反掌的事。母红果将他认识的导演进行排队分析后,认为范晓统获得奥斯卡奖的希望最大,他决定将赌注押在范晓统身上。

“咱们应该再合作一把,拿奥斯卡奖。”母红果一边驾车一边说。

“谈何容易!”范晓统轻轻叹了口气。

“咱们国家的导演中,依我看,得奥斯卡奖就你有戏。你的路数宽,导什么戏都行。不像有的导演,只能拍农村的戏,一拍城市题材就瞎菜。”母红果歪头看身边的范晓统。

“还得动动脑子。”范晓统说。

“这事不能急,咱们慢慢咂摸,想好了,我给你斥巨资。在影坛混,不得一回奥斯卡奖,算白活了。”母红果说。

“这倒是。”范晓统同意。

昌源垂钓中心到了。

母红果和范晓统进入垂钓场,服务小姐微笑着欢迎他们。

“人家不扣压你的证件,你的自尊得到了保护。”

母红果逗范晓统。

“感觉特好。”范晓统挎着渔具包边走边说。

数十个长方形的鱼池整齐地排列着,鱼池边上竖着鱼的品种标志牌。有白鲳、罗鲱、草鱼、鳟鱼、鲫鱼、鲤鱼和鲇鱼。

“咱们钓什么鱼?”母红果问范晓统。

“钓草鱼吧。草鱼钓得慢。钓多了,回家老婆骂。”

范晓统说。

“这种地方,钓什么鱼也慢不了。鱼钩上不放鱼饵都能钓到鱼!”母红果说。

范晓统和母红果来到草鱼池旁,他们打开各自的渔具包,准备钓具。

范晓统握着拴好线的渔竿将未挂鱼饵的鱼钩甩进鱼池中,试鱼漂的合适度。

只见鱼漂竖起后突然下沉。

“有了!”母红果说。

范晓统起竿。

鱼钩钩着一条不大的草鱼的脊背浮出水面。

“什么事儿!”范晓统笑。

“鱼的密度太大,人家就怕你钓不多。”母红果帮范晓统摘鱼后将鱼放进一半在水里一半在水外的鱼护。

范晓统和母红果边钓鱼边聊天。

“拍电影其实就像钓鱼,不同的鱼得用不同的钓饵,不同的观众得用不同的题材和手法。鱼饵对了路子,观众才会上钩。”范晓统一边往鱼钩上挂食一边说。

“咱们得研究出适合奥斯卡奖评委口味的鱼饵。”

母红果注视着自己的鱼漂说。

范晓统的鱼钩刚入水,就钓上来一条鲇鱼。

“鲇鱼怎么进了草鱼池?”范晓统说。

“这是钓上后被偷偷放的鱼,不信你看它嘴上准另有一处钩伤。”母红果说。

范晓统仔细观察那鲇鱼,果然嘴上还有一个血窟窿。

“钓鱼人的真正乐趣是鱼上钩后在水中挣扎的时候,等到鱼从鱼钩上摘下来后,就没意思了。有的人为了不花钱娱乐,偷偷将钓到的鱼放回鱼池。这条鲇鱼就是先钓鲇鱼又来钓草鱼的人悄悄解开鱼护下边的松紧绳放跑的。”母红果说。

“够损的。放了的鱼因为带伤大都活不成。”范晓统说。

“什么人都有。”母红果钓上来一条大草鱼。

“好像人物传记片获奥斯卡奖的比较多。”范晓统突然说。

“是吗?”母红果摘鱼。

“有《甘地》。有《末代皇帝》。《辛德勒名单》也算吧?”范晓统说。

“有道理。咱们找个中国的名人拍一部传记片!”

母红果兴奋。

范晓统和母红果在鱼池边开始历数中国名人,从尧舜开始,经过秦始皇汉武帝武则天李白一直到杨乃武与小白菜。

钓鱼结束时,范晓统和母红果虽然尚未敲定人选,但拍人物传记片的大方向已然确定。

第二章

多年来范晓统养成了一个习惯,大量浏览时下的文学作品。他的好几部获奖影片就是根据小说改编的。范晓统发现国内大多数作家都巴不得有导演将他们的小说搬上银幕,而且他们索要的拍摄权费用低得惊人,与国外同行相比是天壤之别。范晓统和国内作家打交道时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恩赐感,这种感觉是作家惯就的。

这天入睡前,范晓统躺在床上看《小说选萃》杂志。

“我们公司的同事都在传看一本叫《中山樵》的长篇小说,看过的都说好。”躺在范晓统身边的妻说。

“什么内容?”范晓统感兴趣地问。

“是孙中山的传记。”妻说。

“孙中山?”范晓统若有所思,“明天你去给我买一本。”

次日范晓统拿到《中山樵》后,一口气读完了。

“就是它了!”范晓统拍案大叫。

“就是什么?”妻从厨房探头问。

“我要拍一部《孙中山传》!伟大的人物,伟大的故事。很出戏!”范晓统手舞足蹈。

看见丈夫选定自己推荐的书作为拍摄选题,妻极为幸福,她满脑子都是“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名言。

范晓统立即给母红果打电话。

“请你马上来我家!”范晓统说完这句话没等母红果回答就挂了电话。

母红果当即看见了奥斯卡的曙光,他驾驶跑车一路闯红灯来到范晓统家。

范晓统将《中山樵》摔在母红果面前的茶几上,说:

“棒极了,咱们就拍它!”

母红果看书名:

“《中山樵》?”

“中山樵是孙中山早年从事革命活动时期使用的化名,孙中山原名孙文。后来之所以叫孙中山,就是从中山樵这个化名演化出来的。这本书是孙中山的传记小说。”范晓统说。

母红果翻开书:

“孙中山?拍他的影视片太多了吧?”

“这本书写得非常好,角度特新。”范晓统说。

“谁写的?”母红果看书上的作者姓名,“姜澜夫?

没听说过呀。”

“没名最好!”范晓统从经济角度提醒母红果。

“那倒是。”母红果点头。

“你尽快派人和姜澜夫取得联系,咱俩去见他,买《中山樵》的电影拍摄权。”范晓统说。

“你估计多少钱能买下来?”母红果问。

“撑死两万。”范晓统熟悉作家。

“两万?二十万差不多吧!”母红果不信。

“你就预算二十万吧,剩下的给我。”范晓统开玩笑。

“你等信儿吧,书我拿走了。”母红果告辞。

母红果离开范晓统家后没有马上安排人去找姜澜夫,他先将汽车开进路边一座大商厦的停车场。母红果将手机关机,打开汽车的顶窗以保持车内有充足的氧气。

他开始埋头阅读《中山樵》。

母红果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制片人,别看他和范晓统山盟海誓地许愿合作,如果范晓统选的题材他母红果认为不行,他一分钱也不会掏。

《中山樵》迅速吸引了母红果,他贪婪地阅读,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全身心地与孙中山同呼吸共命运。

有人敲击车窗。

母红果从孙中山身边回到现实中。他扭头看车窗外。

一个戴着脏兮兮的红袖章的老妇人站在车窗外指他。

“什么事?”母红果摇下车窗玻璃恼火地问。

“你这车已经停了一个小时了,要加钱!”老妇人向母红果扬扬她手中的票据。

“有一个小时了?”母红果惊讶《中山樵》使他忘记了时间。

“当然。”老妇人说,“你进停车场的时间我用粉笔写在你的轮胎上了,错不了。”

“一个小时多少钱?”母红果问。

“10元。”老妇人说。

母红果递给老妇人500元,说:

“不用找了,条件是你别再打搅我。”

老妇人尽量克制住欣喜若狂的表情走了,母红果看见她像狗撒尿作记号般地又往新入场的汽车轮胎上写字去了。

母红果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中山樵》。

四个小时后,母红果看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拿起电话,向手下发指令:

“大李,你立即给我找一个叫姜澜夫的作家,我要他的电话号码和住址。”

“明白。母总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母红果结束通话,发动汽车。

送走母红果后,范晓统在家里来回走,他满脑子都是孙中山,从他的出生地广东香山县翠亨村到美国檀香山,从香港到东京,从伦敦到多伦多,从布鲁塞尔到柏林到巴黎,从兴中会到同盟会,从推翻清王朝结束中国两千多年帝制到创建中华民国出任临时大总统。李鸿章康有为梁启超蔡元培李大钊宋庆龄……这些同孙中山发生过直接或间接关系的历史人物一个赛一个的如雷贯耳。范晓统越想越激动,这部电影的波澜壮阔的画面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生成。

特别是孙中山曾在美国英国法国等西方国家居住或从事革命活动的经历,让范晓统兴奋不已。他清楚奥斯卡奖评委喜欢获奖电影中出现美国或西方国家的镜头。

范晓统不停地看表,他奇怪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的母红果怎么过了两个小时还迟迟找不到《中山樵》的作者?

他担心别的导演抢在他前边买走《中山樵》的电影拍摄权。

范晓统给母红果打电话,一个女声不厌其烦地反复告诉他对方没有开机。

母红果走后的第五个小时,范晓统家的电话铃终于响了。

范晓统跑过去接电话。

“找到那个什么夫了。”母红果在电话里说。

“姜澜夫。”范晓统提醒母红果那作家的全名。

“正好是本市的作家,不过他因颈椎错位住院了,准备手术。”母红果说。

“颈椎错位?”范晓统嘀咕。

“据说是在家里登梯子找书不慎摔下来造成的。颈椎手术有危险,弄不好会瘫。”母红果说。

“什么时候手术?”

“大概是一个星期后。”

“咱们现在就去医院!你带上合同书和钱,要现金,有的作家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现金,他们觉得支票不过瘾。”

“农民。”

“咱们的作家有几个不是农民的?别看一个个住在城市里满嘴的新名词,其实骨子里土得掉渣儿。告诉我哪家医院,我开车去医院门口等你。”范晓统说。

二十五分钟后,范晓统和母红果驾驶各自的汽车在医院门口会合。

医院门口摩肩接踵地林立着发患者财的水果店和鲜花店。

“咱们给他买个花篮?”母红果问范晓统。

“作家还没到这个档次,他们需要的是实惠的东西。

鲜花既不能保存又不能吃,还是买水果吧!”范晓统说。

母红果给姜澜夫买了香蕉和苹果。

住院部门口坐着一个横眉怒目的老头,老头身边立着一块写有“非探视时间谢绝探视”同样横眉怒目的木牌。

“你们找谁?”老头拦住范晓统和母红果。

“我们是陪床的,天天从这儿走,您忘了?”母红果流利地说。

“进去吧。”老头改绿灯。

范晓统笑。

姜澜夫住六个人一间的大病房。范晓统心里为姜澜夫不平,能写出如此优秀的作品的作家当属凤毛麟角,生了病竟然还不如那些多如牛毛的所谓局级干部能享受单间病房。

母红果低头看病床上的床头卡,他找到了姜澜夫。

姜澜夫满脸红包地躺在病床上输液。

“您是姜澜夫先生?”母红果问。

姜澜夫点头。

“久仰久仰。这位是范晓统,著名导演。”母红果指着范晓统对姜澜夫说。

姜澜夫的眼睛亮了。病房里的患者也一阵骚动。显然大家都知道范晓统的名气。

“我叫母红果,是制片人。”母红果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姜澜夫。

姜澜夫使用未输液的那只手接名片。

“您生病了,我们还来打搅您,不好意思。”范晓统说。

“没关系。请坐。”

“这是范导的一点儿意思,祝您早日康复。”母红果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谢谢。”姜澜夫说。

“您的脸上?”范晓统记得母红果告诉他眼前这位作家患的是颈椎病。

“昨天做核磁共振检查时药物过敏,起了一身药疹。

这不正输激素治疗呢。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姜澜夫叹了口气。

“您的同行郑渊洁说过,不管什么经历都是作家的钱。”范晓统借用郑渊洁的话给姜澜夫戴高帽。

“这倒是。有位女作家被判了刑,出狱后写了一部监狱题材的小说,特畅销。”姜澜夫有几分得意地说。

“您从事的是一种人人眼中有、他人笔下无的职业。”母红果不甘落后地给姜澜夫再戴一顶高帽,“就说这住院吧,多少人住过院!可他们除了往医院扔钱治好病外,可以说是白住!而您这么一住,病治好了不说,不定什么时候您的作品里就描写病房了,读者一看,那叫传神!您出名的同时还把治病花的钱赚回来了!”

范晓统看出姜澜夫从头舒服到脚。

“您导演的电影我几乎都看过,大手笔!”姜澜夫回赠。

“见笑。我们来正是要同您谈电影的事。我们看了您的大作《中山樵》,想将它改编成故事片。”范晓统认为铺垫得已经可以了,于是切入正题。

姜澜夫的眼睛再次发亮。

“您同意吗?”母红果问。

“我考虑一下。”姜澜夫尽力掩饰受宠若惊的表情说。

范晓统和母红果都看出姜澜夫内心在欢呼雀跃,他的虚荣心需要他装一下孙子。

范晓统和母红果等待姜澜夫装孙子。

“我同意。”姜澜夫装完了。

“谢谢!”范晓统松了一口气。

“现在咱们谈谈购买《中山樵》电影拍摄权的费用。”

母红果进入实质问题,“我们匡算了一下,这部电影最少需要投资八千万元。”

“这么多?!”姜澜夫吃惊。

“需要去美国、英国、加拿大、日本等地拍外景。

另外这部电影表现的都是近代历史人物,难度在于观众比较熟悉他们的相貌,请特型演员的费用也会相当高。”

母红果解释。

“这倒是。”姜澜夫说。

“我和范导想拿它问鼎奥斯卡奖,大投入,大制作。”

母红果说。

姜澜夫兴奋。

“要筹措八千万并不容易。”母红果开始设圈套让姜澜夫往里钻。

“那是!”姜澜夫钻了。

“我和范导准备把汽车都卖了。”母红果说。

姜澜夫好感动。

“所以我们买您的拍摄权的资金并不雄厚。”母红果注视着姜澜夫的表情说。

“……那是……”姜澜夫说。

“我们和您一见如故,看出您是干大事的作家,不会计较蝇头小利。如果这部电影获得奥斯卡奖,您的书的印数您想止都止不住。”母红果说。

“那是……”姜澜夫说。

“您开个价吧!”母红果说,“我们将钱带来了,谈好了签合同,马上付给您!当然,如果我们带的钱够的话。”

姜澜夫看了一眼母红果手中的皮包。他显然被立即兑现的现金诱惑了。

“一万行吗?”姜澜夫试探。

范晓统和母红果互看了一眼。

“一万太委屈您了,我们就是再紧,也不能紧了您。

两万!”母红果说。

姜澜夫不知说什么好。

母红果打开皮包,拿出合同书请姜澜夫过目。

姜澜夫和母红果分别在两份合同书上签名。

母红果小心翼翼地收好属于他的那份合同书后,将两万元钱交给姜澜夫。

“您点点。”母红果说。

姜澜夫一只手在输液,无法清点钞票的数目。

姜澜夫按铃叫护士。

护士招之即来。

“小张,我现在有事,能暂时中止输液吗?待会儿再接着输。”姜澜夫对护士说。

“那您得多挨一针。”护士提醒姜澜夫,“您的血管不好找,说不定还不止一针。”

“没关系。”姜澜夫坚持。

护士给姜澜夫拔了针头。

姜澜夫在被子的遮掩下点钱。

“没错。”姜澜夫对母红果说。

“请您在这张收据上签个字。”母红果递给姜澜夫一张纸。

姜澜夫麻利地在收据上签名。

“祝您手术成功!”范晓统站起来告辞。

“谢谢。祝你们拍摄成功!”姜澜夫抬起身说。

第三章

范晓统和母红果开始分头行动。母红果去找拍摄资金。范晓统找实力派电影剧作家将小说《中山樵》改编为电影剧本《孙中山传》。

一个月后,电影剧本完成。范晓统看了后又和那剧作家不分昼夜地切磋修改,力争尽善尽美。

剧本定稿后,范晓统着手写分镜头脚本。

此间母红果不断向范晓统通报筹资进度,有喜有忧,当然最终是喜。拍摄资金全部到位。

好剧本有了。拍摄资金有了。好导演有了。好制片人有了。范晓统和母红果明白,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好演员。对这部电影来说,现在的关键是一号角色孙中山的演员人选。

孙中山在中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几乎所有中国人都熟悉他的形象,这恰恰给出演孙中山的演员带来了难度。

影坛已经形成了一个特型演员市场,在这个市场上,像谁的特型演员都有。遗憾的是扮演孙中山最有名的一位特型演员移居国外息影了。

母红果同另一位扮演孙中山已经小有名气的特型演员马茫联系,没想到马茫张口开价就是八百万。气得母红果骂街。

其他演员已陆续到位,像宋庆龄,像康有为,像宋教仁,像黄兴,甚至连演列宁的俄罗斯演员都到《孙中山传》剧组报到了。

范晓统为一号的欠缺坐卧不宁。

“在报纸上登广告。中国人这么多,像孙中山的肯定不少。”妻给范晓统出主意。

范晓统点头,表示可以试试。

《孙中山传》剧组招聘特型演员的广告刊出后,来自全国各地的信息络绎不绝。

每天都有人到剧组驻地自荐。几个副导演一天到晚忙着初审挑孙中山。

这天下午,母红果兴冲冲走进范晓统的房间,告诉他来了个酷像孙中山的人。

“看看去!”范晓统一跃而起。

剧组驻地的会客室里,几位副导演正围着一个人看。

范晓统走进会客室,那人一回头,范晓统情不自禁地喊道:

“就是你了!”

不用化装,活脱脱一个孙中山。

“你叫什么名字?”范晓统问。

“你就叫俺王二柱吧!”那人说。

“王二柱?从农村来?”范晓统问。

“俺们那儿是农村,太穷,现在俺还没说上媳妇,都二十八出头了。”王二柱说。

“喜欢演戏吗?”范晓统问。

“什么叫戏?”王二柱不懂。

“看过电影吗?”范晓统又问。

王二柱摇头。

“他怎么来的?”范晓统觉得王二柱自己来不了。

“他们县文化馆偶然发现他的,就送来了。”一位副导演说。

“让他表演个小品试试。”范晓统说。

“啥叫小品?”王二柱问。

“假设你现在面对一只烤鸭,你表演一下你怎么吃它。”一位副导演对王二柱说。

“啥叫烤鸭?俺怎么没听说过?”王二柱咽口水。

“你见过什么吃的东西?”副导演问。

“红薯。”王二柱说。

“那你就给我们表演吃红薯。”副导演说。

“红薯呢?”王二柱问。

“不是真吃红薯,是假装吃。”

“假装吃?假装吃能吃饱?”

范晓统皱眉头。

“俺给你们学一声驴叫吧?”王二柱说。

“你先住下。”范晓统对王二柱说,“让他们教你演戏,试试看。”

范晓统和母红果离开会客室,见范晓统摇头,母红果说:

“我看没准能调教出来。真要成了,管他吃住就行,保准咱们一分钱演出费不用花。”

“难。”范晓统说。

第二天王二柱就被范晓统驱逐出剧组。半夜王二柱扒窗户窥视赵娜,被保安擒获。赵娜是扮演宋庆龄的演员。

万般无奈下,范晓统对母红果说:“我看只有马茫了。”

“八百万呀!”母红果心疼。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范晓统狠狠地说。

“也只有这样了。”母红果一拳砸在桌子上,“演孙中山演得像有什么用?品质和孙中山差着十万八千里!”

“现在这些特型演员,除了演蒋介石和慈禧太后的品质像,其他的品质像得不多。”范晓统苦笑。

“我妈怎么没把我弄得像个伟人!”母红果一边骂一边找马茫去了。

马茫的加盟,导致电影《孙中山传》开机。

范晓统全身心投入《孙中山传》的拍摄,他忘记了人世间的一切。他每天以盒饭果腹。随着拍摄的进展,随着对孙中山了解的深入,范晓统被孙中山波澜壮阔的革命生涯深深地感动了,他早已将奥斯卡奖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他只觉得自己有责任将孙中山光辉的一生展现给观众,展现给后人。

拍摄过半了。

这天中午,《孙中山传》剧组在美国旧金山拍戏,表现的是1904年春孙中山在位于旧金山的华侨组织美洲致公堂讲演驳斥保皇会的谬论。这是一场重头戏,光是将旧金山的一条街恢复成一百多年前的模样就花了母红果一百七十万元。根据剧组同旧金山政府签订的合同,三天后,这条街必须恢复原貌。

一切就位,大家发现马茫不在现场。

“快去叫他!”范晓统冲场记发火。

场记一路小跑。

范晓统不停地看表。

场记一个人回来了。

“马茫怎么不来?”范晓统大喝。

“马茫正在和母制片谈话。”场记说。

“现在谈什么鸟话?!”范晓统发脾气。

场记看看四周的演职员,趴在范晓统耳朵上说了几句话。

范晓统脸色变了。

“王八蛋!”范晓统将手中的扩音器摔在地上,去找马茫。

半个小时前,马茫突然向母红果提出要再加三百万演出费,否则就不演了。

母红果苦口婆心力图说服马茫,无效。

“让你这种人演孙中山是对孙中山的亵渎!”范晓范晓统眼睛通红地闯进母红果的房间,对马茫说:

“你想怎么着?”

“我身体不好,心脏不舒服。再加三百万,我咬牙拍完。”马茫说。

“咱们有合同。你不能违约。”范晓统说。

“合同是在我健康的时候签订的,现在我病了。你们不能见死不救。”马茫说。

统像困在笼子里的狮子般咆哮。

“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讲的就是民权和民生,我这是为自己的权利和生活着想,有什么错?”马茫胡搅蛮缠。

“外边这么多人等着你!我们花了这么多钱搭景!

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如果我们不给你加钱,你演不演?”范晓统看着马茫一字一句地说。

“不演!”马茫斩钉截铁地说。

“去你妈的!”范晓统一拳打在马茫脸上。

马茫捂着脸蹲下了,指缝儿里往外渗血。

“我告你!”马茫喊。

“你告我什么?谁能给你做证我打你了?母红果?”范晓统问。

“我只能证明马茫先生是拍戏时不慎摔坏了自己的脸。全剧组都能做证!”母红果说。

“你们不是人!”马茫喊。

母红果拉着范晓统来到拍摄场地。

“不拍了,回国!”范晓统悲壮地宣布。

第四章

《孙中山传》的中途夭折对范晓统和母红果是毁灭性的打击。拍摄过半的《孙中山传》已经耗资四千万元。

母红果无法向投资人交代,无法向贷款银行偿还债务,他一病不起后服用安眠药自杀。幸亏家人发现及时将他送到医院急救,免于一死。

数日内白了头发的范晓统到医院安慰母红果,两人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国内影坛各路导演决定联手封杀马茫,让他今生今世在影坛永无出头之日。

马茫到法院以故意伤害罪起诉范晓统打断了他的鼻梁骨。范晓统反诉马茫毁约给《孙中山传》剧组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

法院各打五十大板,双方各自承担诉讼费用,谁也没赢谁也没输。

妻心疼日渐衰老的范晓统,当她接到范晓统的同学寄来的同学聚会的请柬时,就极力动员范晓统去散散心。

“小学同学和老师聚会,机会难得。”妻说。

范晓统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好,我去。”

二十多年没见的小学同学见了面很是亲热,白发斑斑的老师看见自己当年教的小学生都已成为生龙活虎的中年人,掉下了幸福的眼泪。她将珍藏多年的学生作文送给大家。学生们看着自己当年的作文感慨万千。

“范晓统,你还认识我吗?”一个戴眼镜的男士问范晓统。

“……你是……”范晓统从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脸上找儿时的痕迹,“武彬彬!”

“你还行!成了名还记得我们这些普通人!”武彬彬说。

“你这是骂我!”范晓统捶武彬彬的肩膀。

“我有事找你。”武彬彬有几分神秘。

“什么事?”范晓统问。

“咱们到外边说。”武彬彬朝门外努嘴。

“地下工作?”范晓统笑。

“差不多。”武彬彬说。

范晓统和武彬彬站在屋外的一棵树下。

“你的事我从媒介上都知道了,马茫把你治住了?”武彬彬说。

“治惨了我了。”范晓统咬牙。

“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能帮你,不过你得保密。”武彬彬说。

“怎么帮?”范晓统根本不信武彬彬能帮他,“送我一个活的孙中山?”

“差不多。”武彬彬说。

范晓统发现武彬彬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我在遗传研究所工作。你听说过克隆吗?”武彬彬说。

“当然。”范晓统眼睛停止眨巴,死盯着武彬彬。

“克隆人其实很容易,只不过所有科学家都怕挨骂承担罪名,谁也不先说自己能克隆人。我早就掌握了克隆人的技术,就是不敢试,这是绝密。”武彬彬看看四周。

范晓统屏住呼吸。

“我豁出去了,给你克隆出一个孙中山,让他出演《孙中山传》,肯定绝了!”武彬彬说。

“这怎么可能?!”范晓统问。

“只需要一根头发,就能克隆出这个人。头发上有我们称之为‘干细胞’的细胞,这种‘干细胞’经过培育能产生多种其他细胞。据我所知,孙中山的一位警卫员的后代保存着孙中山的一缕头发。你只要找到他的头发,我就能克隆出孙中山!”武彬彬说。

“太棒了!”范晓统激动万分。

武彬彬微笑地看着范晓统。

“这样做道德吗?”范晓统从伦理角度考虑。

“我看没什么,像孙中山这样的人,世界上越多越好。当然咱们得保密。”武彬彬说。

范晓统点头。

同学聚会结束后,范晓统直奔医院。他将母红果拉出病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母红果当即痊愈。

“我负责找孙中山的头发!”母红果说。

“小点儿声!”范晓统告诫母红果,“这事一露出去就办不成了!全世界都反对克隆人。”

“我知道。”母红果压低了声音说。

“我记得去年纪念孙中山诞辰多少年时在报纸上看到过孙中山的警卫员的后代写的文章,记不清是什么报了,你派人去图书馆查。”范晓统说。

“马上办。”母红果说,“我先去办出院手续。”

妻发现范晓统自同学聚会归来后,满面春风,像脱胎换骨一般,就连头发好像也变黑了。

“有好事?”妻问。

范晓统点头。

“不能让我分享?”妻问。

“现在不行。抱歉。将来告诉你。”范晓统说。

妻不再问,去给范晓统泡茶。

范晓统给已解散的《孙中山传》剧组的剪辑师打电话。

“你统计一下,咱们拍过的《孙中山传》的镜头中,除去马茫的镜头,还有多少可以使用的?”范晓统问剪辑。

“找到特型演员了?”对方兴奋。

“有一点儿眉目,还没最后敲定。”

“太好了!我统计完打电话告诉您。您在家里?”

“是的。”

一个小时后,剪辑打电话告诉范晓统,有三分之一的镜头没有马茫,可以继续使用。

范晓统找出封面已满是尘土的《孙中山传》分镜头剧本,埋头研读。

母红果出院后,打电话将树倒猢狲散的部下召集到家里。

“大家还愿意跟着母某人干吗?”母红果说。

“愿意!”

“这些日子我们易主后,干得特没劲,不习惯。”

“不过母总今后可不能动不动就轻生,您得为我们考虑。”

部下七嘴八舌。

“好,我保证今后只以自然死亡的方式告别人生,除非他杀。”母红果说。

大家笑。

“半途而废不是男子汉,咱们继续拍《孙中山传》!”

母红果宣布。

大家鼓掌。

“你们分工,一部分人去图书馆,一部分人通过因特网,查找孙中山警卫员的子女的住址、姓名、电话。”母红果说。

“找孙中山的警卫员干什么?”有人问。

“咱们定一条纪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也别问。也不能对外说,特别是记者。老婆也不能说。”母红果说。

大家点头。

吃晚饭时,范晓统接到母红果打来的电话,说找到孙中山警卫员的儿子的线索了,他在广东某地。

“咱俩现在就坐飞机去!”范晓统迫不及待。

“我已买好机票,现在去接你!”母红果挂了电话。

妻迅速为范晓统准备行装。

巨型喷气机在茫茫夜色中飞行,范晓统和母红果并排坐着。空中小姐推着装满五颜六色瓶瓶罐罐的小车问他们喝什么。

“我们要热咖啡。”母红果对空中小姐说。

母红果估计他和范晓统通宵睡不成觉。

飞机着陆后,母红果和范晓统雇了辆出租车,直奔一百千米外的孙中山警卫员的儿子的居住地。

警卫员的儿子已是七十岁的老人,他对于客人在深夜1点钟造访表示惊讶。

“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搅您。这位是电影《孙中山传》的导演范晓统,我是制片人母红果。我们有急事需要您的帮助。”母红果说。

范晓统将《孙中山传》遇到的困难简要向老人介绍。

“不像话!”老人对马茫的行为表示气愤。

“听说您的父亲保存着孙中山的一缕头发?”母红果问。

“是的。那珍贵的头发现由我哥哥保存。”

“您的哥哥在什么地方?”范晓统问。

“在台湾。”老人说。

范晓统和母红果对视。

“台湾也行。您能告诉我们他在台湾的住址吗?”母红果问。

“当然。”老人用略微颤抖的手写哥哥的地址。

范晓统和母红果告辞。

“我能问你们要孙中山的头发做什么用吗?”老人送客到门口时问。

“对拍摄《孙中山传》有特殊作用,请您相信我们。”范晓统说。

老人点头不再问。

范晓统和母红果连夜乘飞机返回,他们在飞机上商定由母红果赴台湾。范晓统和母红果曾多次和台湾电影演员合作,他们在台湾影视界的朋友很多。

两天后,当母红果乘坐的香港客机在台北机场降落后,一位大名鼎鼎的台湾电影演员到机场接他。母红果曾担任该演员在大陆主演的一部电影的制片人。

在该演员的帮助下,母红果找到了孙中山的警卫员的长子。

“您要孙中山的头发做什么?”长子问母红果。

母红果看了一眼台湾演员。

“我回避。”那演员知趣。

“真对不起。”母红果冲站起来的演员耸肩。

“没关系。”演员去另外的房间。

母红果清楚此刻要想获得长子的帮助,必须讲实情。

母红果说实话。

“我支持你!需要几根头发?”长子深明大义,“拍孙中山的传记片,功德无量。”

“一根就行了。”母红果激动。

长子将一根孙中山的头发给了母红果。

母红果小心翼翼地将头发装进特制的盒子。

第五章

范晓统将孙中山的头发交给武彬彬时只说了一句话“看你的了。”

“请回家等候佳音。”武彬彬稳操胜券地说。

范晓统在驾车回家的路上通知母红果重组《孙中山传》剧组。

演职员获悉将继续拍摄《孙中山传》,欣喜若狂,争先恐后到剧组报到。

大家到剧组说的第一句话都是“谁演孙中山”。

范晓统和母红果事先统一了口径:从台湾请的特型演员。

范晓统忐忑不安地等待武彬彬的消息。只要他没亲眼看见孙中山,他的心就一直悬着。

武彬彬的电话终于来了。

“怎么样?”范晓统急着问。

“来接你的特型演员吧!”武彬彬说。

范晓统和母红果驾车风驰电掣地驶向武彬彬的研究所。

当范晓统和母红果看见站在武彬彬身边的孙中山时,他俩异口同声地喊:

“太像孙中山了!”

武彬彬纠正他们:“不是太像,他就是孙中山本人!”

范晓统和母红果这才意识到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本人!

范晓统和母红果肃然起敬,他俩向孙中山鞠躬。

孙中山微笑地看着他们。

“科学技术太厉害了!”范晓统小声对母红果说。

“你们应该先单独带他去一个僻静的地方,告诉他世界的现状,他毕竟离开这个世界九十多年了。然后再带他去剧组。”武彬彬向范晓统建议。

范晓统和母红果同意。

母红果和范晓统驾车将孙中山带到母红果家,母红果家今天没人。

范晓统和母红果告诉孙中山,自他1925年3月12日去世后中国和世界的变化。孙中山认真地听,并不时提出问题。

“你们是怎么使我复活的?”孙中山问。

“使用克隆技术。”范晓统说。

“什么叫克隆?”孙中山问。

母红果详细解释。

“电脑是怎么回事?”孙中山不断从母红果口中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

母红果又解释电脑。

“你们使用克隆技术复制我,目的是什么?”孙中山问。

范晓统给他讲《孙中山传》的拍摄经过。

“我们需要得到您的帮助,完成这部电影。”母红果怀着不安的心情请求孙中山,他已经强烈感受到孙中山身上的伟人魅力,他绝不会受人摆布。

孙中山想了片刻,说:“我同意。”

范晓统和母红果松了口气。

“我有个问题,拍完《孙中山传》,我干什么?”孙中山问。

范晓统和母红果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们愣了。

“你们总不能再让我变回到头发吧?”孙中山说。

“当然,您现在是一个人,您有您的人权。”母红果说。

“你们做得草率了些,你们没有估计到克隆我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震荡,这种震荡还不止是克隆技术方面的。年轻人,你们想问题还太简单。现在是生米做成熟饭了,咱们只有走一步说一步了。现在再消灭我就犯法了。”孙中山说。

范晓统和母红果被孙中山的远见卓识提醒了,他们开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不管怎么说,像您这样的伟人只会造福人类。”范晓统说。

孙中山没说话。

“我们感谢您帮助我们拍《孙中山传》。考虑到现实的因素,您还得对剧组的人说您是从台湾来的演员。”

母红果说。

孙中山点点头。

“咱们现在去剧组?”母红果征求孙中山的意见。

“可以。”孙中山同意。

在乘车去剧组驻地的路上,孙中山不停地往车窗外看,他对于中国的变化极为吃惊。

“香港和澳门已经回归中国了。”范晓统知道这个信息能使孙中山高兴。

“真的?”孙中山果然高兴。

在范晓统和母红果的陪同下,孙中山和《孙中山传》剧组全体演职员见面,大家都惊讶这位特型演员酷似孙中山。

母红果给孙中山安排房间,教他使用房间里的各种电器。孙中山对电视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这是《孙中山传》的剧本,请您过目。”范晓统将剧本呈送给孙中山。

孙中山仔细阅读后对范晓统说:“不少地方失实。应该还历史本来面目。比如……”

范晓统记录,并按照孙中山本人的意见修改剧本。

电影《孙中山传》再次开机。

孙中山一边拍戏一边纠正其他演员的错误。他告诉扮演蒋介石的演员,蒋介石走路不是这样而是那样。他告诉扮演康有为的演员,康有为的习惯动作是举左手而不是举右手。

全剧组的演职员和孙中山相处都感到愉快和受教益。拍摄顺利进行。

“伟人就是不一样!”母红果深有感触地对范晓统说。

“这部电影如果得不了奥斯卡奖,只能说明评委是一群白痴。”范晓统说。

《孙中山传》的重新开机引起媒介的注意,而一号演员自然又是记者关注的焦点。尽管范晓统和母红果极力阻止记者采访孙中山,可还是有神通广大无孔不入的记者如愿以偿地一睹了一号主角的风采。

记者们在各自的媒介上撰文说孙中山被《孙中山传》的新一号演活了,出神入化。还说比马茫强多了。

马茫不信,他化装后到拍摄现场窥视,他见到演孙中山的演员后吃了一惊,的确太像了!

当马茫听说这位演孙中山的演员分文不取时,恼羞成怒,马茫认为这是在羞辱他。

马茫打听到这位演员是剧组从台湾聘来的,他通过在台湾演艺界的朋友打探,那边的答复是台湾演艺界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马茫百思不得其解。他后悔自己当初不该中途罢演。

第六章

《孙中山传》拍摄再次过半。随着去的地方的增多,孙中山对世界的变化之大感慨万千。

这天晚上,范晓统和母红果陪孙中山看电视,“台湾问题”这个词引起了孙中山的注意。

“什么是‘台湾问题’?”孙中山问范晓统。

“‘台湾问题’是指海峡两岸尚未统一。”范晓统说。

孙中山听后神情肃然。站起来,又坐下了。

“您早点儿休息吧,明早还要拍戏。”范晓统说。

母红果和范晓统回自己的房间。

次日早晨,剧组的人都到拍摄现场准备拍戏。

孙中山没来。

范晓统吩咐场记去叫。

场记回来说房间里没有。

“他去哪儿了?”范晓统问母红果。

母红果摇头。

大家分头找,没有孙中山的踪影。

范晓统如五雷击顶,他无论如何不能再承受第二次半途而废的残酷打击。

剧组的演职员乱成一团。

范晓统将母红果拉到一边,厉声问:“你说,他去哪儿了?我看你怎么不着急?!”

母红果叹了口气说:“我说了你别打我。昨晚我睡了后,他给我的房间打电话,让我去他的房间。我就去了。他说让我帮助他连夜去台湾。”

范晓统瞪大了眼珠:“去台湾?!”

母红果说:“他说他不能允许台湾问题继续存在,他要去台湾找国民党下指示。”

范晓统盯着母红果:“你给他创造条件让他去台湾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和我商量?!”

母红果说:“我不给他创造条件他也能走!你别忘了人家是从事秘密活动的职业革命家!连当年大清帝国驻英国使馆绑架了他都能让他逃脱,何况你个乳臭未干的导演,人家就是从你面前大摇大摆地出走你还以为是另一个人呢!”

范晓统呆若木鸡。

母红果说:“我后来想通了,国家统一事大,咱们拍电影事小。

真要是台湾问题继续存在,对两岸老百姓都没好处。不妨让他去试试。台湾不买别人的账,还能不买孙中山的账?我的损失比你大,又赔了四千万!”

范晓统最气的是母红果先斩后奏。

母红果看出来了,说:“他给我提的条件,让我今天上午再告诉你。我答应了。我对别人可以食言,对孙中山我可不敢食言,找雷劈呀!”

范晓统问:“他哪儿来的通行证?”

母红果说:“我不知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人家多年从事秘密革命活动,这点儿小事难得住他?你就别操心了。对了,他说了,去台湾办完事,回来接着拍电影,否则对不住你。”

范晓统撇嘴:

“他亮相后还能给我当演员?就是他来,我敢用?

咱们再见他时,他不是前呼后拥就是被关进精神病医院,不信走着瞧!”

母红果从西服内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范晓统。

范晓统问:“这是什么?”

母红果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范晓统从信封里抽出纸,上书: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孙文手书

母红果说:“他一式写了两份,另一份带到台湾去了。”

范晓统郑重地将纸放进信封收好。

三天后,母红果拿给范晓统一份台湾出版的报纸。

“有他的消息了!”母红果说。

范晓统迫不及待地看报。

台湾报载:日前国民党正在举行代表大会时,孙中山先生突然出现在大会主席台上,孙中山质问国民党主席为什么两岸迟迟不统一!国民党主席寻找理由,均被孙中山一一驳回,还将他手书的“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赠与国民党主席。

范晓统激动得喘不过气。

“这一版都是有关他在台湾的消息。”母红果说。

范晓统贪婪地阅读。

“咱们再见他时肯定是前呼后拥了。”母红果说。

“《孙中山传》是笃定拍不成了。”范晓统说。

“真正的《孙中山传》必须有孙中山的这一段经历。

来日方长,咱俩都能进入《孙中山传》的剧本。”母红果安慰范晓统。

“但愿将来扮演咱俩的特型演员不中途罢演。”范晓统说。

成功克隆孙中山在全世界引起轰动,同时也加深了人类对克隆人的忧虑。

由所有国家参加的首届国际克隆人法规大会因此在中国召开。

大会通过了《允许克隆人物名单》和《严禁克隆人物名单》并立法。

各国必须无条件执行遵守。

《允许克隆人物名单》有:牛顿、爱因斯坦、莫扎特、华盛顿、孔子……

《严禁克隆人物名单》有:希特勒、墨索里尼、慈禧……

在能否克隆林则徐的问题上,中国和英国发生了分歧。

在本文行将结束时,笔者获悉范晓统、母红果和武彬彬共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提名。

范晓统终生未获奥斯卡奖。这是后话。

生命赌注

李文革退休后的生活每况愈下。他的两个分别已成家立业的孩子竟然视年迈的生父为眼中钉,儿子和女儿早已忘却当年父亲为把他们送进重点中学重点大学所蒙受的苦难。

孩子们将李文革拒之门外,而这两套房子都是李文革挣下来的。走投无路的李文革只能流落街头与盲流为伍。

一天,李文革在一座立交桥下歇息,一个西服革履的老人路经他身边时认出了昔日的老同学。

“李文革,是你吗?”西服革履不敢认。

李文革抬起满是眼屎的眼皮,他辨认出眼前的人是中学同桌同学马卫东。

李文革脸上的皱纹通红,他不好意思让老同学看自己的窘相。

马卫东蹲下问:

“怎么到了这步田地?”

李文革一五一十。

马卫东气愤:

“太不像话了!不肖子孙!告他们!”

李文革说:

“我不想告自己的孩子。最好能有既不伤亲情又让他们对我好的办法。实不相瞒,我现在的全部家当只有一千元钱了。”

马卫东思索,他眼睛一亮,说:

“我有个主意。我现在经营着一家博彩公司,说白了就是赌博公司。你把你的一千元钱交给我,就算下注。

咱们赌你的命。”

李文革吓了一跳:

“赌我的命?”

马卫东说:

“赌你活一百岁。如果你活到一百岁,我的公司付给你一百万元。如果你活不到一百岁,你的一千元就归我的公司了。”

李文革不明白老同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卫东点拨李文革:

“你的孩子为了得到这一百万元,肯定会想方设法真心实意让你活到一百岁!”

李文革恍然大悟。

“如果他们对我好,我有可能活到一百岁。倘若我真活到一百岁,你不是要赔本了吗?”李文革替老同学着想。

马卫东说:

“这就看你是否恩将仇报了。”

李文革顿悟。

当李文革的两个孩子接到博彩公司的合同书时,大喜过望。他们立即将李文革接到家中,兄妹俩制订了详细的将老父的生命维持过一百岁的可行性计划,包括营养、体检、交通安全、心情、黄昏恋……

李文革从此拥有了幸福的晚年。他告别蓬头垢面,终日鹤发童颜。

他逢人便夸孩子孝顺。

在李文革距离一百岁还有一天时,他服安眠药自尽。

李文革的遗体笑容满面阳光灿烂。

锁定

这台电视机有名字,叫马翠花。马翠花本来对于自己受制于遥控器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可自从它昨天晚上听到自己身体里上演的那部电视剧里的女二号的一句台词后,它如梦初醒。那台词如下:“我不能受别人摆布,更不能受别人控制”。马翠花决定摆脱遥控器的钳制。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马翠花得作出努力,它的肌体里有预埋的无条件听命于遥控器的程序。

苍天不负有心人。经过不懈的练习,马翠花获得了拒绝接收遥控器信号的本领,这有点儿像被人搔痒而不笑的功夫。晚上,酒足饭饱后的主人坐在马翠花对面的沙发上端起遥控器瞄准马翠花找台,马翠花锁定频道拒不接受遥控器的摆布。愚蠢的主人以为是电池没电了,换新的后还是不灵。后来马翠花索性和主人幽默一回,主人要瞧1频道,马翠花给他5频道瞅,哪个台播广告马翠花向主人展示哪个台倒他的胃口。马翠花觉得独立自主的感觉妙不可言。

次日主人叫来电视机厂的维修工。维修工先修遥控器,再修马翠花,最后黔驴技穷,只得乖乖给人家换了一台新电视机,谁让有了消协撑腰后消费者个个换了雷公脸。维修工将马翠花抱回厂里修理,遥控器提醒马翠花见好就收,没承想马翠花一意孤行继续锁定。万般无奈的维修工只得给马翠花填了报废单,将马翠花和遥控器一并扔进废料库。

马翠花这才心慌意乱,其实它对于自己在什么地方并不在意,它在意的是看电视。身为电视机不能看电视节目,犹如一些歌星笑星不能上春节晚会一样如丧考妣。

遥控器叹了口气说,这世界上所有物件都是一物降一物,一直连成一个贼大的圈儿。我遥控器降你马翠花,你马翠花降主人。马翠花说我怎么能降主人?遥控器说不管你马翠花放多王八蛋的节目主人都一看到底,你还没降住他?我遥控器降住了你,你降住了主人,主人降住了女儿,女儿降住了男朋友,男朋友靠行贿降住了贪官……

马翠花这才明白自己发扬风格主动将自己淘汰出局给别人腾位置了。马翠花被锁定在废料库里,不知是否还有出头之日。

造币机

就像有的人身体越来越胖,血管越来越瘦一样,罗克是钱包越来越鼓,道德越来越瘪。

罗克是出租车司机,他工作的唯一目的和乐趣就是赚钱,不择手段地赚钱。

罗克生活在一个可以不靠信誉和质量而是靠坑蒙拐骗赚钱的城市,罗克崇信一次性赚钱哲学,出租车最符合这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经营方式,所以罗克选择了开出租车赚钱。

拒载是罗克的拿手好戏,遇有乘客拦车,罗克先问人家去什么地方,如果是经常堵车的路线,罗克就拒载。

随着乘客投诉罗克拒载次数的增多,出租车管理部门对罗克发出了警告。

“如果再有一个乘客投诉你,我就吊销你的运营执照!”出租车管理部门的一位科长正告罗克。

罗克鸡啄米似的点头。

一天中午,在一家小饭馆就餐的罗克碰到了一位也是开出租车的哥们儿。他们曾是小学同学。

“干吗耷拉着头?老婆有外遇啦?”哥们儿看出罗克不痛快。

“有人投诉我拒载,管理局警告我了。”罗克说。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靠拒载赚钱!”哥们儿说。

“那靠什么赚钱?”罗克请教。

“鸭子游泳,动作在下边。”哥们儿启发罗克。

“在下边?”罗克琢磨,“你就直说吧!”

“我说了我就成教唆犯了。你脑子不笨,你忘了上小学时你还是咱们班的班长呢!老师最喜欢你,说你长大了是咱们班同学里最有出息的,你怎么连‘动作在下边’都想不明白?就冲这,你可给咱们老师丢人了。”

哥们儿激励罗克。

罗克将出租车上上下下想了个遍,他明白了。

“计价器?”罗克问哥们儿。

“你不愧是我们的班长,老师眼力不错!你确实聪明。”哥们儿夸罗克。

吃完饭,罗克将车开回家。他拆下计价器,拿到家里动手脚。“实际上走一公里,它应该显示二公里,加倍收钱。”

罗克给自己的改装定方针。

“你在干什么?”怀孕的妻子问罗克。

“我给咱们的孩子创收呢。”罗克回答。

“你一个出租车司机在家里创收?你又不是作家。”

妻子认定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作家才能不出家门就挣到钱。

“你就等着点钱吧!”罗克将计价器拆得七零八碎,“我要让咱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衣食无忧。”

“你弄计价器干什么?”妻子问。

“从今天起,它不叫计价器了,我给它改名叫造币机。”罗克坏笑。

“造币机?”妻子犯傻。

罗克将道理告诉妻子。

“真有你的!”妻子表扬罗克。

上学时门门成绩优秀的罗克很快就将计价器变成了造币机。

从此罗克再不拒载了,他是有客就拉,鸭子游泳,动作在下边。

罗克的收入成倍往上翻。

妻子每天晚上点钱的时间比过去增加了一倍。

渐渐地,罗克不满足了,他将计价器调成了两倍。

妻子晚上更忙了。

这天,罗克在路边的大排档吃午饭。一个出租车司机凑过来小声问罗克:

“我看得出您有高招儿,能不能传给小弟?有偿的。”

“你怎么知道?”罗克警惕。

“昨天我碰巧坐了一回您的车。大开眼界。您帮我调调计价器,我付您五千元。”

罗克同意了。

第二天,又有出租车司机来找罗克调计价器,罗克又挣了五千元。

一传十,十传百。罗克索性不开出租车了,专门收费调计价器。

罗克妻子钱包膨胀的速度比肚子快多了。

罗克是在监狱里当的爸爸。

雪兔

路路是一只黑兔。他恨自己的肤色。

森林里只有路路一只黑兔,白兔们不跟他玩,就因为他肤色黑。路路从小就喜欢一只叫冉冉的白兔。冉冉性格温柔,走起路来姿态特别好看。路路经常躲在大树后边看她。有一天,路路在草丛里碰见了冉冉。

“你好。”路路的心使劲跳。

冉冉见是黑兔,没吭声。从小爸爸就告诉她,白兔比黑兔高贵。

路路给冉冉让开路。冉冉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路连做梦都想把自己的肤色变成白色,不为别的,就为能同冉冉说几句话。可他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没有希望的生活是痛苦的。

冬天到了。一天夜里,天上飘起鹅毛大雪,转眼间就把山林染白了。

睡在草丛里的路路身上挂满了雪花。清晨,路路惊喜地发现,自己变成了白兔。路路兴奋,虽然他知道太阳一出来,身上的雪就会融化,但他只要能同冉冉说上几句话,他就满足了。路路祈祷太阳晚些出来。

路路小心翼翼地朝白兔居住的地方走去,他生怕碰落了身上的雪花。

上帝真会安排。路路没走多远,就看见冉冉在两棵大树之间玩雪。

“你好。”路路说。

“你好!”冉冉见是一只白兔,友好地说。

“咱们一块儿玩行吗?”路路谨慎地试探。

“当然可以。”冉冉说,“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我是从别的森林来的。”路路不得不撒谎。

他认为自己是在撒真诚的谎。不坏。

冉冉和路路一边玩一边聊天。冉冉真喜欢路路,喜欢他的性格,喜欢他的幽默。

路路更是感到甜美,他认识到自己并不比白兔差,这从冉冉兴奋的程度上就能判断出来。

太阳终于无情地从山后露出了通红的脸庞,树枝上的雪花开始变成水珠坠落进泥土。

路路明白自己的真面目马上就要暴露了,他不愿破坏这美好的场面。

“再见了!”路路说。

“再玩一会儿不行吗?”冉冉央求。

“我还有事,以后来玩。”路路又说谎了。这回是神圣的谎。

“我等你。”冉冉依依不舍地说。

路路走了。

几天后,路路又碰见了冉冉。

“你好!”路路情不自禁地问。

冉冉一看是黑兔,不理他。

路路心里感到凄凉。

从此,路路天天盼着下雪,可整整一个冬天再没下第二场雪。

后来路路听说,冉冉失踪了。有人说她去别的森林找一只叫路路的白兔,也有人说她在半路上遇到了狼的袭击。

路路恨那场大雪。

望星

小时候,父亲经常协助亚飞数夜空中的星星。后来,汽车尾气和煤烟将星星遮挡起来,人为制造的速度和温暖封杀了星星。夜空成为一块黑布,没有了宇宙的轮廓。

见不到星星的人心胸越来越狭窄,于是城里人变得暴躁和急功近利,愈发不可理喻。

将家迁徙到郊区后,亚飞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星星。那个夜晚着实令人难忘。她牵着爱犬走在一条没有人工痕迹的河边,岸上有一排岁数明显逾而立之年的杨树,空气里透着甜。就在这时,亚飞看见河水里有东西发光,当她弄清这是倒影时,她隆重地抬起了头:天上群星灿烂。

看着满天星斗,亚飞才直观地意识到宇宙的存在,才确切地明白在人们眼中无比重要争夺不休的地球其实只是宇宙里的一粒芝麻大的连自己发光都死活办不到的星星。

看星星时,亚飞惊讶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蚂蚁,一只身体小得容纳不了任何烦恼的蚂蚁。看着身边硕大无比的爱犬,成为小蚂蚁的她惊讶宇宙的神奇和变幻莫测。

从此,亚飞每到夜晚就去河边看星星变蚂蚁。她知道,这些星星都是李白和苏东坡看过的。她还知道,某颗挺耀眼的星星距离地球一百万光年,她现在看到的它是一百万年前的它。如果它今天熄灭,地球一百万年后才能知道。

每天夜晚,一只没有烦恼的小蚂蚁在河边看星星。

白天,她潇洒地工作。无忧无虑,不争不急。

有一条河,一腔新鲜空气,一匹动物,一排树,一群星星,人生足矣。

在星星面前,世界首富同样是蚂蚁,只不过是一只拥有许多一辈子也用不着的钱的蚂蚁。

赌王

所有的生命都应该体现自己不同于别的生命的价值。

这是罗克今天从一本书上看到的一句名人名言。罗克突然感到心慌,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对于自己的生命靠什么体现价值还一无所知。

体现价值不一定是成名成家,当一个好配偶或好爸爸或自食其力也是体现价值。

这也是那本书上说的。

罗克这几天进入全方位分析自己靠什么体现价值状态。罗克像看电影那样回忆了一遍自己的生命历程。他仔细寻找自己的长处。

三十多年来,唯一令罗克聊以自慰的,是他的手气。

罗克从小到大打扑克打麻将手气出奇地香,几乎是需要什么牌来什么牌。

“靠打扑克打麻将体现价值?”罗克似乎不大甘心。

几天后,电视屏幕上的一部电视连续剧引起了罗克的注意。剧名是《赌王传奇》。

该剧描述一位以赌博为业的男子的传奇经历。罗克看得如醉如痴。

“我的价值就靠赌博体现!”罗克给自己的价值取向拍板,“赌博一样挣大钱!”

罗克有几个朋友喜欢打麻将赌钱,过去他们邀罗克一块儿玩,罗克被太太管着不敢去。太太对赌博有恐惧心理,她曾经看过一部描写赌徒赌红了眼将老婆作为赌资下注又输了的电影。她当时庆幸自己的先生不赌。她还决定要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管好丈夫不当赌徒,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丈夫拿她当赌资。

罗克给朋友打电话。

“我想和你们一起打麻将。”罗克向朋友申请。

“你离婚啦?”朋友猜测。

“你才离婚了!”罗克说。

“咱嫂子想开了?”朋友知道罗克的老婆禁赌。

“别贫了,我现在就去?”罗克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来吧,我打电话叫人。”朋友说,“多带点儿钱。”

罗克和朋友在烟雾缭绕空气浑浊的房间里用麻将赌了六个小时。罗克初战告捷。

罗克的手气之好令朋友们噤若寒蝉。罗克甚至天和了一回,抓完牌就和了。

罗克赢光了朋友手中的钱。一个朋友提出拿自己的太太当赌资。罗克没同意,他知道那赌资得过甲肝。

回家后,罗克将赢的五千元全部交给太太。

太太没见过这么多钱,她的眼睛里发出了一种罗克从未见过的璀璨夺目的光。

“哪儿来的?”太太问。

“买彩票赢的头奖。”罗克懂得要循序渐进。

“买了几张彩票中的头奖?”太太担心入不敷出。

“一张。面值五元。”罗克极牛。

“真的?”太太欣喜若狂,“骗我?”

“你难道不了解我对你的诚实度?”罗克俨然一身正气。

“咱们再去!我陪你去!再中一次奖咱们就能买电脑了!”太太早就想给儿子买最新款的电脑,可惜囊中羞涩未能如愿。

罗克没异议。他正想试试自己摸彩票的手气。

太太花五元钱买了张彩票,她让罗克在放有密密麻麻的彩票箱中摸彩票。

罗克摸了一张。

太太撕开那张彩票的号码遮羞纸。连五等奖都没有。

五等奖是还给摸奖者五元钱呢。

“再买一张!”罗克要求太太再给他一次机会。

“一次多买几张中奖率高。”销售彩票的小姐诱导罗太太。

“我不用多买就能中奖。”罗克胸有成竹地说。

太太咬牙又给了销售小姐五元钱。

罗克运气瞑目。

太太紧挨罗克,用身体语言鼓励他。

罗克将手伸进彩票箱。罗克把抽出的彩票直接交给销售小姐鉴定。

小姐显然漫不经心地撕开彩票的遮羞纸,她的不大的眼睛变大了。

罗克中了头奖。

“恭喜您。”销售小姐用报丧的口气向罗克报喜。

头等奖是一辆金羊牌超豪华小汽车或三十万元现金“咱们要钱吧?”罗克征求太太的意见。

本市最新规定狼不能考驾驶执照。起因是有一次一匹狼驾车违章,当交通警察纠正违章出言不逊时,那狼司机竟然一怒之下将交警生吃了。更可气的是数百围观的人大气不敢出地目睹了狼司机进餐的全过程。

所以汽车对罗克家没用。

“那二十九万五千元呢?”太太质问罗克。

“什么二十九万五千?”罗克听不懂太太的话。

“你上一次得了头奖只交给我五千元!”太太狠盯罗克。

罗克这才找到了太太刚才见罗克中了头奖反而乌云摧面的原因。

罗克不得不坦白。

太太知道了内幕后不但没生气,反而在丈夫脸上亲了一下。她觉得现在对她来说钱和丈夫的忠诚最重要。

罗克和太太在众目睽睽下领取了巨额奖金。那些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买不买彩票的人蜂拥到销售台前抢购彩票,已经有两名销售小姐挂彩被担架抬了下去。

“咱们如果经营彩票生意,一定要雇托儿假装中奖。”罗克在回家的路上同太太说开心话。

“你明天干什么?”太太问丈夫。

“咱们去郊游吧?”罗克想花钱。

“你太鼠目寸光。咱们应该一鼓作气当上百万富翁再去玩儿。”太太欲罢不能,“你明天接着和你那帮弟兄打麻将去,我在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兔肉炒鱼鞭。”

罗克听了太太的话后气贯长虹。他终于有了实现自己价值的感觉。

次日,罗克在麻桌上横扫千军如卷席。大把大把赢钞票。朋友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钱输光了,他们开始摘手表摘金牙用一切能用的东西下注。有一个朋友把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国防绿军装都输给罗克了。

罗克在赌界的名气如日中天,敢和罗克叫板的赌徒与日俱减。

罗克家已搬至富人别墅区。太太拿貂皮大衣当围裙做饭穿。儿子也鸡犬升天地转读贵族学校。这一切,都是罗克赌来的。

不知怎么搞的,近来罗克的手气开始疲软。

“又输了?”太太看罗克回家时的脸色就知道。这句话最近太太老说。

越输越想赢回来。

罗克日夜兼程在赌桌上拼搏。

别墅输了。儿子从贵族学校退学。太太的貂皮大衣易主。

罗克已无回天之力。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输红了眼的罗克将自己最后的财产——太太押上了。

“行,罗太太没得过甲肝。”赌友同意了。

罗克是想要什么牌不来什么牌,不想要什么牌来什么牌。

罗克的太太被赌友和了。

回到自己的被秋风破过无数次的茅屋,罗克将噩耗告诉太太。

太太悔恨交加,悔不该鼓动丈夫赌博,恨自己没当上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的那个女人。

罗太太平静地坐在床沿儿等罗克的赌友来验资。枕头下边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剪刀。

地震之后

罗克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某某地区某某国家发生地震的新闻,他总觉得地震不属于自己居住的城市,总觉得自己居住的城市有地震豁免权。

上帝是公正的。

这天晚上,熟睡中的罗克突然感觉床在晃。

“谁呀?别闹。”住在大学集体宿舍的罗克以为同学在和他开玩笑。

“是地震!”睡在罗克上边的同学大喊。

床在继续摇晃。

地震?!罗克全醒了,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生。

罗克顾不上穿衣服,他用最快的速度跳下床,打开窗户,纵身跳楼。罗克怕被倒塌的楼房压在下边。

罗克的宿舍位于二层楼,罗克落地后感觉双腿剧痛,他站不起来。

这时,从晃动的楼房上掉下来一些砖头砸在罗克身上头上,罗克趴在地上用手捂住头。他发现自己的手上都是血。

地震结束了,楼没有倒塌。

同学们从楼里跑出来,他们看见了趴在地上的罗克。

“罗克,你怎么不起来?”有同学问罗克。

“我的腿……”罗克呻吟。

“你的头上好多血!”同学惊呼。

“你跳楼了?”一位同学问罗克。

罗克点头。

“遇到地震不能跳楼,这是起码的常识。”一位女同学说。

“快送罗克去医院!”有同学建议。

同学们将罗克送到医院急诊室。

经医生诊断,罗克双腿骨折,头部轻微脑震荡。骨折是跳楼造成的,脑震荡是砖头砸的。

罗克住院治疗。

同班一位对罗克有意的女生承担起照看罗克的责任,她在医院的抗震帐篷病房里照顾罗克。

“你都是大学生了,居然没有起码的地震自救常识?”女生责备心上人。

“从小学到大学,老师从来没教过我任何自救常识。”罗克推卸责任。

“这说明你上的都是不合格的学校。我觉得小学老师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教学生自救方法,遇到地震怎么办,遇到火灾怎么办,遇到煤气泄漏怎么办,遇到断落的电线怎么办,遇到成年人的性骚扰怎么办……”女生说。

“别说老师,就连咱爸咱妈也没告诉过我。也许连咱爸咱妈也不懂。”罗克注视着自己的打着石膏的双腿说。

“再遇到地震时,千万不能在地震没结束时往屋子外边跑。正确的方法是躲到卫生间等面积较小的房间。

等地震结束后再迅速离开屋子到空阔的场地上。”女生给罗克补课。

罗克牢记。

“学校考试干吗不考这些内容?净考没用的东西!”罗克愤愤然。

两个月后,罗克出院了。

两年后,罗克大学毕业了。

罗克认为自己在大学学到的最重要的知识就是各种自救方法。

这些自救方法不是老师教的,是恋人教的。

数年后,当罗克的儿子刚刚能听懂话时,罗克就迫不及待地将地震自救常识告诉了他。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又一次地震中,罗克和儿子依靠地震自救常识幸免于难,罗太太不幸一命呜呼。

“你为什么不教妈妈地震自救方法?”儿子向罗克抗议。

“是你妈妈教我的……”罗克说了一半才醒悟教他地震自救知识的是前妻。

水桶和饭桶

罗克经营的桶装纯净水公司号称纯净水王,生意极为火爆,每天要水的电话络绎不绝。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于饮用水的要求越来越高。

本市桶装纯净水公司多达七十九家,竞争十分激烈。

由于罗克的公司开张早,再加上罗克管理有方,该公司在同行中业绩处于领先位置。

罗克每个月最开心的事就是看月收入报表。

“怎么这个月销售额没有增加?”罗克问主管销售的副总经理。

“这个月没有新增用户,一桶水依然是35元,所以销售额没增加。”副总经理面有难色地说。

一桶18.9升的纯净水售价35元,所有公司都维持此价格,尽管都想涨价,可谁也不敢先越雷池一步。

“咱们可以在桶上做文章。”罗克说。

“在桶上做文章?”副总经理不明白。

所有纯净水公司使用的透明塑料水桶都是一个款式,只是桶体上的商标有区别。

“桶是圆的,不好搬运,咱们在桶上采用掏空的方法弄出一个把手来,这样就能将18.9升减少到16升,以此降低成本,增加收入。”罗克说。

“总裁高明!”副总经理伸大拇哥,“还可以美其名曰咱们这是为用户使用方便进行的改革。”

“立即设计!同时申请专利,不让他们模仿!”罗克说。

次日,新桶设计完毕。经过精确计算,今后每桶水公司可增加收入3.35元,月增加收入17万元。

罗克的纯净水公司在推出带把儿的水桶后不到一个月,倒闭了。

幸亏数家大学的企业管理专业争相将带把儿的纯净水桶买走当企业管理失败的反面教具,否则罗克连一天三顿饭都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