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诗歌
4.1 汉代的楚歌
汉代最早的楚歌，可以追溯到项羽的《垓下歌》——虽然他是汉王朝的失败的对手。那是在汉五年，项羽被刘邦的各路大军围困于垓下，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对着他心爱的美人虞姬慷慨悲歌，抒发了项羽英雄末路的悲怆：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与《垓下歌》相呼应的，是刘邦的《大风歌》。虽然，刘邦是战胜了项羽的成功的英雄，他的《大风歌》却贯穿着相似的关于命运无常的感慨：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项籍，字羽，下相（今江苏宿迁县西南）人。力能扛鼎，才气过人。从叔父项梁起兵吴中。梁败死，籍领其军。率兵与秦军九战皆捷，钜鹿之战中打败秦军主力，入关亡秦后，自立为西楚霸王。继而与汉王刘邦争夺天下，虽多次击败刘邦，但在垓下一战，因军心动摇而失败，最后于乌江自刎而死。
刘邦，沛县丰邑（今江苏丰县）人。初为泗上亭长，秦二世元年，起兵于沛，号为沛公。后受义帝（楚熊心）命，与项羽分兵入关破秦。他先入咸阳，与父老约法三章，尽除秦苛法。项羽入关，封为汉王。后与项羽争战，相持五年，打败项羽，统一天下，国号汉，称高祖。在位十二年。
4.2 汉代的乐府诗
乐府本是古代掌管音乐的行政机关。汉代乐府有采集民间诗歌、组织文人制作的职能，并负责演唱这些歌曲。乐府演唱的诗歌，包括民歌和贵族、文人创作。汉代乐府现在仅存约一百篇，保存在《乐府诗集》的《相和歌辞》之中。艺术成就最高、对后代诗歌影响最为深远的，是那些描写爱情、婚姻的民歌，如《江南》：用莲叶的“莲”谐音爱怜之的“怜”，以鱼戏莲叶隐喻男女之间的求爱。在纯洁、秀美的景色中，歌唱着纯洁美丽的爱情。“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上邪》则唱出了热烈而执着的爱情誓言：全诗一连举出五种不可能发生的自然现象，表明她海枯石烂心不变的坚贞爱情。“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陌上桑》与《孔雀东南飞》是汉乐府民歌中的名篇，也是叙事诗的代表作。
《孔雀东南飞》全文共三百五十三句，一千七百六十五字，是乐府诗歌中最长的叙事诗。“男主人公焦仲卿是庐江府小吏，与其妻刘兰芝感情甚笃。但焦仲卿的母亲却不喜欢儿媳，焦仲卿又常因公不在家，在此期间婆媳矛盾颇为激烈。刘兰芝向丈夫诉苦，说自己忍受不了婆婆的苛刻，焦仲卿去劝说母亲，却反被母亲骂了一通，并逼他休妻再娶。焦仲卿依违于母亲与妻子之间，不免进退维谷，于是他劝刘兰芝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等他办完公事后再来接她。刘兰芝含泪而别，回到娘家。过了一段日子，县令和太守相继遣媒为子求婚，刘兰芝的哥哥逼迫她答应，刘兰芝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暗暗下了死的决心。婚期前一天，刘兰芝与闻讯赶来的焦仲卿抱头痛哭，约定“黄泉下相见”。在太守家迎亲之夕，刘兰芝与焦仲卿双双自杀，两家将他俩合葬在一起。”
这个悲剧，反映了中国封建社会中妇女只能听凭别人决定自己命运的不幸处境，在中国文学史上，作者第一次从这种悲剧中发现了深刻的人生教训和社会意义，并用汉末时已臻于成熟的五言诗体作了完美的体现。
诗歌运用了多种艺术手法来完成人物形象的塑造。一是个性化的语言。如焦母训斥儿子“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刘兄指责妹妹“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都生动地描画出两位封建家长的专横面孔。二是注意人物行动的刻划。如用“捶床便大怒”写焦母的泼辣，用“大拊掌”写刘母的惊异和心灰意冷。三是利用环境或景物描写作衬托、渲染。如写太守迎亲一段，关于太守的气派真是极铺张排比之能事。但并不是为铺张而铺张，而是为了突出这一势利环境用以反衬出兰芝“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品德和爱情。
4.3 五言诗
五言诗是我国古典诗歌的重要形式，是指每句五个字的诗体，全篇由五字句构成的诗。东汉时期，乐府诗歌里开始出现成熟的五言诗，如《陌上桑》、《十五从军征》、《长歌行》等。其中，《古诗十九首》代表了汉代五言诗的最高成就。
东汉末年，社会动荡，政治腐败，下层文士漂泊蹉跎，游宦无门。《古诗十九首》就是产生于这样的时代，诗歌描写了下层文人的境遇和感受。离情别绪，人生的失意和无常之感，是这些诗歌最基本的情感基调。这类作品中《迢迢牵牛星》最为后人所称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轧轧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从白昼到深夜，这个思妇无心织布。她遥望天河，想着牛郎织女的故事，只是悲叹、流泪不已。可以想见她思念游子的深切和痛楚。
    思妇的歌唱同时也表现了她们复杂微妙的心理，如《行行重行行》唱道：“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自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对游子长久不归多少有些怨责，百般无奈，只好以“加餐饭”自慰自勉。　
《古诗十九首》的艺术特色
一、言有尽而意无穷。例如《行行重行行》：“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自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从字面上看，全诗没有难懂的字句，但浅近直白的语言之后却有着强烈的情感张力和想象空间。“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将思妇想象游子去后自己年华虚度的蹉跎和人生易逝的悲哀准确地勾勒了出来。
二、质朴自然，没有雕饰的痕迹。例如：“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遣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涉江采芙蓉》)游子来到江泽采摘芙蓉，遥望故乡，思念亲人，伤感不已。由采摘芙蓉到寄送相思，到路途遥远阻隔的无奈，到引领遥望不见故乡，再到同心离居、忧伤终老的伤感，情思和诗意连贯而下，自然而然，毫无隔碍或造作。
三、描写景物、情境和情感融合无间，形成情景交融、浑然圆融的艺术境界。例如《去者日已疏》：“去者日已疏，来者日已亲。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杨多悲风，萧肃愁杀人。思还故里间，欲归道无因。”这首诗写时光蹉跎的悲慨和孤凄的思乡情感。它以白描手法，写出门所见的景象：荒凉的丘墓，悲鸣的白杨，肃杀的秋气，还有古墓成田、松柏为薪的变化。这一景象与作者孤苦悲凉的情思完全吻合。　　
《古诗十九首》全文
　　之一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之二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妇。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之三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之四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无为守贫贱，坎坷长苦辛。
　　之五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之六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之七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
　　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
　　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
　　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
　　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
　　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
　　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
　　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
　　之八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
　　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
　　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
　　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
　　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之九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之十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之十一
　　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
　　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
　　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
　　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之十二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之十三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
　　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
　　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
　　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万岁更相送，贤圣莫能度。
　　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之十四
　　去者日以疏，生者日已亲。
　　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
　　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之十五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後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之十六
　　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
　　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
　　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
　　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
　　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
　　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
　　既来不须臾，又不处重闱。
　　亮无晨风翼，焉能凌风飞？
　　眄睐以适意，引领遥相睎。
　　徒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
　　之十七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
　　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
　　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之十八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
　　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之十九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纬。
　　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